他当然记得。
那个当初信誓旦旦说保证会照顾好人家女儿的人,还是出了差错。
不论怎样,也无需辩解,阮阮受了伤是事实。
思及此,梁怀叙往后退了一步,真挚地朝江舒岚鞠了一躬,态度诚恳,“妈,抱歉,辜负了您和爸的信任,这一次的问题的确出在我身上。”
如果她不是梁太太,如果她不认识他,如果两人没什么交集,那么她也就不会被狗急跳墙做出极端行为的梁兴鸣给盯上。
这鞠躬鞠得突然,江舒岚明显被他的动作给惊到,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她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实诚。
回过神来,江舒岚赶紧将他拉了起来,“说什么呢,咱们是一家人,用不着这样,做错的永远是干坏事的人,再说了,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阮阮也不会这么幸运了。”
“你的态度,妈也看到了,我们不怪你,我相信阮阮肯定也不会怪你的。”
江舒岚将自己放在一个长辈的位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从容地继续说道:“小梁,这次就翻篇吧,别压在心里让自己难受。阮阮相信的,就是我所相信的。”
她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这两天我也观察了不少,你们小两口的感情是真的好,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说着说着,她又叮嘱了几句,“阮阮性子闷,可能有时候不太会说话,你呢,就多担待点,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包容……还有就是,改改她的睡眠习惯,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
梁怀叙点了点头,“谢谢妈,我知道了,您放心。”
岳母大人的这一番话,让他心底的某个角落倍受触动,似冰石的僵硬也渐渐变得柔软了起来。
梁怀叙真真切切地对“一家人”这个词有了贴切的理解,这个于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词。
感觉四肢百骸都被家人的暖所包围、渗透,而最后岳母大人的叮嘱,也让他心里隐隐有了盘算和猜想。
也许不是不理解,只是爱的方式出了问题。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江舒岚打算离开这里,抬眼看向对面的人,轻声道:“走吧,我们先回去。”
她抬起脚步欲往前走,梁怀叙没回应她这一句,而是叫了一声妈,他微微颔首,“我有点事想跟您谈谈,可能提起会有些冒昧。”
这毕竟是母亲对女儿的管束和要求,虽是女婿,但其实也不好插手管太多。
总是需要距离的,无所谓什么关系。
闻言,江舒岚收住脚步,凝视着,认真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没关系,你说。”
梁怀叙顿了顿,简要地在脑海里组织了下语言,随后以一个适当的语气脱口而出:“是关于阮阮工作的事。”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您想让她成为一名老师,但从婚后的相处中,我能看出阮阮是真心喜欢画画,也是真的热爱插画师这个职业,我希望您能理解她。”
“妈,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出您为什么想让她选择老师这个行业,您跟爸都是老师,出生在书香世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传承也无可厚非,但阮阮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应该有可以选择和可以说不的权利。”
“还有一点,您刚才也跟我说了,让我提醒她不要熬夜,所以是担心她的身体,这个顾虑您大可放心,她现在已经慢慢改正过来了,我也会随时注意的。”
梁怀叙观察着江舒岚的表情,见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低声道:“也许您是觉得这是在为她好,可好不好的其实只有阮阮自己知道。爱不是强制,而是可以有商有量的。”
“对不起,妈,跟您说这些是我失礼了,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您能多考虑阮阮的想法,听听她真实的声音,或许老师这份职业并不适合她。”
这番话让江舒岚自顾自地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说实话,这次过来看这小两口其实是顺道,她的本意是想好好劝阮阮考一个教师编,换一份也许没那么辛苦,能有一个正常作息的工作。
这一年来她并非对女儿不管不顾,好几次起夜,凌晨一两点甚至更晚,都能透过门缝看到她房间里亮着光,即使年轻,但身体也不是这么造的。
所以催着她社交、恋爱以至结婚,是希望有个人能好好改正她的坏习惯。
她希望女儿能认真保护自己的身体,健康生活。
要求她把工作换成教师,的确如小梁所说的那样,但她并非是想扼杀她对绘画的热爱,毕竟当初让她去上绘画兴趣班,还是她的主意。
可是现在,她的想法变了。在她知道女儿被绑架的那一刻,看到女儿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眉头紧皱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选择什么职业都不重要了。
人生在世不过所求一个平安顺遂、活在当下,她的做法也许是在扼杀女儿对人生的追求和体验,也是在消耗她开心、快乐这些积极的情绪,其实是不明智的。
除此之外,她不是没有感觉到自己和女儿关系的变化,现在像是有一根刺横在两人中间,就算拔走了,伤口还是存在,无论使用什么特效药都没办法愈合。
但她对朋友、对小梁,或许可以说是对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卸下了所有防备,以一种如释重负的状态去沟通和交流。
是以在女婿的这番提醒之前,她就反思过自己,也决定不再要求她换一份职业,只是江舒岚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可以将她看得这么透彻。
阮阮选择他没有错。
梁怀叙说完大段话之后,就有意识地闭嘴,把时间留给江舒岚,互相沉默的这几分钟里,他也在期待,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咳咳。”
忽然传来两声轻咳。
是江舒岚打破了这一方空间的安静,梁怀叙适时抬眸,瞥见她面无表情的脸,不说话时似乎有一种老师随身而带的威严,瞧着是有点严肃在的。
他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