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着阿旺推开包间的门时,一股浓烈的烟酒味扑面而来,暧昧的气氛在房间里弥漫开,让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扫视了一圈,迅速捕捉到场景的复杂:几个穿着暴露的陪酒女正谄媚地笑着,德国老板克劳斯眉飞色舞,显然谈兴正浓,而傅祈年的神情却如刀锋般冷硬,隐约透露着一丝隐忍。唐宛如和K分别坐在他两侧,面色也都不太自然,似乎在努力撑场。
负责翻译的那个人是唐宛如找来的,但似乎不太专业。傅祈年淡淡地说已经另外叫了人来翻译时,唐宛如虽然没说话,但心里清楚自己这次任务没做好。
明月走进去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特别是唐宛如,她没想到傅祈年找的人会是明月。
明月一个初中没毕业的人,怎么可能?
可能是来作陪的,监督傅祈年的,不是来做翻译的。
唐宛如如此想着,似乎还松了口气。
然而,傅祈年起身时的动作却让她心中一紧。他微挑眉头,示意明月过来,“this is my wife moon; she speaks German and will assist with the translation.....”【这位是我妻子,她会讲德语,负责我们这次的会议翻译】
唐宛如和K几乎同时抬头,震惊地看向傅祈年把明月介绍给克劳斯那几个德国人。唐宛如愣了一瞬后,很快反应过来,识趣地挪了位置给明月坐。
明月听明白了,让她给他做翻译,协助他敲定合同内容。
这事情容易,明大千金的奶奶就是个地道的德国人,她自然会德语。
只是傅祈年怎么知道她会德语?
明月眯着眼试图透过他的镜片看清眸底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是什么意思!
克劳斯显然有些意外。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拥有东方面孔却又西方身材的女人,眼中掠过几分兴趣。他用德语寒暄道:“Es freut mich, Sie kennenzulernen. Sie sind wirklich wundersch?n.”【很高兴见到您,您真漂亮。】
明月微微一笑,礼貌地用同样流利的德语回应。
当她坐下后,会议迅速进入正题。
克劳斯起初仍有些试探,但当明月以清晰标准的德语逐字逐句翻译、甚至补充他含糊不清的表达时,他的态度逐渐从谨慎变为信任,甚至带着几分欣赏。
原本断断续续的谈话突然变得顺畅无比,几次让人哑口无言的细节问题,也在明月的精准表述下迎刃而解。
克劳斯不止一次微笑着点头,几次举杯示意明月,还特意向傅祈年投去钦佩的目光。
K则一边听着翻译,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明月。他盯着她的嘴,半天才回过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不可貌相。
他收回那句说她不正经的话。
连克劳斯的翻译员也忍不住向明月投来敬佩的眼神,场面一度显得有些奇妙。
唐宛如始终低头记录,仿佛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但握笔的手却微微发紧。
随着合同细节逐一敲定,谈判比预期顺利得多。克劳斯显然十分满意,他几次频频点头,不仅亲自举杯向明月示意,还主动起身与她握手。
“mr. Fu,” 克劳斯握着傅祈年的手,笑容里带着几分钦佩,“You’re very lucky to have such a wife. Very lucky indeed!” 【傅先生,您娶了一位非常优秀的妻子,真是幸运。】
傅祈年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明月只觉得脊梁骨发寒,又斜斜地扫了一眼他的镜片,还是觉得镜片后的那双狭眸有点含义!
明月站在他身旁听着他和德国佬做最后的告别,突然脑洞大开!
……艹,是傅祈年死了?老东西傅宴来了??!
只有傅宴知道她的家世,傅祈年怎么可能会知道!
明月仔细想了想,风平浪静的日子,傅祈年身强体壮,怎么可能会死!
要死,也是被毒死的,谁手欠下的手!
别让她知道,她要拉那个人去喂鳄鱼!
*
阿旺并没有跟着进包间,也不知道太太在里面究竟帮了先生什么忙。他只知道,等在酒店门口的时候,眼前的一幕有些震撼。
太太像踩了风火轮似的,风风火火地朝车走来,步伐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情绪。开门,坐下,摔门,动作一气呵成,力道大得让车身都晃了晃。
傅祈年站在不远处,神色如常,微微扬手示意阿旺可以开车离开。没有多余的交代,也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
阿旺上了车,刚发动了引擎,试探着问:“太太,直接回酒店,还是继续去买伴手礼?”
他话音未落,突然从后座传来一声撕裂空气的尖叫。
“啊——!”
太太的声音尖利又绵长,像是催命符。
阿旺赶紧熄火。
他转过头,看向后座,太太双眼紧闭,头仰着,嘴巴张得大大的,那一声“啊”像是要把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吼出来。
阿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选择安安静静地坐在驾驶位上,目光落在后视镜里那张表情复杂的脸上。
太太叫完了一声,突然抬起双手,开始用力击打他的椅背,像打沙包一样,砰砰作响,震得他背后一凉。
阿旺身体僵直,这个时候,他没法当空气,而是时刻戒备着,防止太太突然打他一拳,虽然说他不会还手,但有备无患嘛。
不过,太太并没有打他,而是疯狂击打了好几下椅背之后,又踢了好几下,像是耗尽了力气,缓缓停了下来。
她似乎又换了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肩膀一抖一抖的,伴随着细细的抽泣声,显得又脆弱又孤单。
她不是在为傅祈年英年早逝而伤心,而是气愤他没给她留点钱,换了傅宴这个不要脸,阴险的小人来了,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阿旺没吭声,默默等着她哭完。
终于,太太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而疲惫:“去买伴手礼。”
“好的,太太。”阿旺点头,重新发动引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多说一句,安静得像空气。
车子缓缓融入车流,发动机低沉的嗡鸣声填补了沉默的车厢,明月的微弱抽泣声仍在断断续续地响。
过了一会儿,明月靠在座椅上,盯着窗外的街景,吸了吸鼻子,真诚地发问:
“阿旺,你都是怎么对待讨厌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疲惫后的认真,像是真的需要一个答案。
老实憨厚的阿旺就没有讨厌的人,但是他还是努力想了想,厚厚的唇瓣抿了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