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禄从暗处走出。
月色如水,洒在季回安孤寂的身影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光晕。
清澈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荷池中,残叶低垂,夜风拂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季回安一饮而尽,又不紧不慢地斟满酒杯,问道:“何事?”
金禄上前,“少主,果然不出您所料。”
“余山长与赵知府勾结多时,他们也在找账册的下落。”
季回安目光平静地望着荷叶上滚动的水珠,倒是在他意料之中。
金禄见季回安不发一言,接着说道:“只,赵知府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知晓少主来余杭是为了查案。
想必会令人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
金禄并不在意,他手下的暗卫对付赵知府那些酒囊饭袋,绰绰有余。
季回安唇角掀起了一抹隐晦的笑意,“赵知府与京中勾结,知道是早晚的事情。”
至少,他刚向昭明帝请缨之后,谢纵便知道了消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离京这么久,来的地方还这般敏感。
慎王一派想必早就在揣测与打探他此行的目的。
“不过无妨。”
他心中有计较,“令人护好孙夫人母女。”
“是,少主!”金禄应道。
随后从怀中掏出了手底下人递上来的结果,双手递给季回安。
“少主,关于余二小姐的事,已经查探清楚,请您过目。”
季回安回过神来,转过身,目光落在金禄手中那封薄薄的信封上。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手指微微颤动,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既有期待,又有恐惧。
他害怕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害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其实他也知晓,这样的感觉太过匪夷所思。
可就是无法按捺住心底的那点星星之火,他多么希望他的阿妤没有死。
季回安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终于还是接过了信封。
信封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指尖微微发凉,捏着信封的边缘,迟迟没有打开。
金禄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主子的神情。
他能感受到季回安内心的挣扎,却不敢多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季回安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拆开了信封。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给自己最后一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信封里是几张薄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前几行,心跳越来越快。
“余二小姐,五月二十二入余杭。入城时先居住在瑞和居客栈,翌日方才入余府。
身旁跟着两名丫鬟,一名曰拨云,一名曰碧桃。”
拨云!碧桃!季回安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眸冷冽地像是要射穿纸张。
五月二十二,恰是阿妤消失后四日,算算时日,从京都到余杭,乘马车赶路,时间吻合。
季回安的手指紧紧捏住纸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一目十行扫过余下的几页纸,皆是余二小姐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
与余大小姐不睦,与余山长夫妇疏离。
给诸大小姐下药,帮孙家小姐出头。
桩桩件件,零零总总,所有异象都指明,余二小姐就是他的阿妤!
他的阿妤没有死!
怪不得她要以手帕遮面,怪不得她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抚琴,怪不得她避他如蛇蝎......
季回安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拿不稳手中的纸。
他合上眼眸,稳了稳心神。
复又目光急切地扫向最后一页,竟是一张小小的画像。
当他看清画像上的人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画像上的女子眉目清浅,唇角含笑,桃花眸子灵动又含情。
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阿妤!
“是她......真的是她......”季回安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难以置信。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狂喜,仿佛长久以来的阴霾终于被驱散。
可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恼恨也随之而来。
季回安眼眸阴沉沉,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去,把谢英光给我带来。”
此时,谢英光就着微黄的灯光,正在艰难地给断了的左臂上药。
药粉撒上的那刻,疼痛非常。
他痛的浑身大汗淋漓,也只能用牙关咬着绷带的一头,一边用仅剩的右手笨拙地包扎着。
金禄出现的时候,他刚将伤口处理好。
“金管事,又有何事?”谢英光警惕地看着金禄。
“我家少主有情。”金禄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英光并不情愿,他没有忘记上次季回安眼里头的杀意。
左手的伤口疼的越发厉害,像是提醒他此行凶多吉少。
他开口拒绝道:“天色已晚,我要歇下了。有什么事可否明日再说?”
金禄冷笑道:“谢镇抚使最好莫要令我动粗。如今的你在我手中过不了三招。”
谢英光怒目而视,却也无可奈何。
只好跟在金禄身后,到了荷花池畔。
便见到季回安正侧身立在月下,像是在眺望远方。
谢英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是松山书院的方向。
“少主,谢镇抚使到了。”
季回安负在身后的食指微曲,倏地转身。
目光如同冬夜里的霜雪,凛冽而无声。
落在谢英光身上时,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寒意从他皮肤渗入骨髓,让谢英光不由自主地颤抖。
“谢镇抚使,你真是好样的!”
谢英光被他的目光逼得后退一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从未见过季回安如此可怕的神情,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仿佛藏着无尽的杀意,令他不寒而栗。
谢英光喉咙发紧,“小季大人,言下何意?”
季回安缓缓向前迈了一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谢英光的心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季回安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这世间胆敢欺骗我的人不多,谢镇抚使好胆色,竟是其中一个。”
谢英光眼眸微闪,眼帘低垂,他有些不敢看季回安的眼睛。
“季某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亲眼见到阿妤落崖?”
谢英光抬头,眼底皆是诧异之色。
心中慌乱如麻,不断猜想,莫非季回安已经知晓宋清妤没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