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灿的交谈虽然只是一个插曲,但董芊芊已经满心以为,自己已经找到统领她未来厂子的女厂长了。
可以依托的人多了一个,而感到高兴,毕竟这年头知根知底的人很少,周灿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倒没想过对方会拒绝,毕竟她很讨厌现在这份工作不是吗?
丢失的自行车无法登报,但是没关系!有缘应该还会相见。现在比较着急的是姜荼在公社的工作,如果她能顺利留下就不必下乡了!
但当董芊芊跟姜荼讲了以后,她却有些不情愿。“抱歉芊芊!我知道,你为了这件事一定做了很多努力,但是我真的不能收!”
姜荼迅速把那块狗头金放回盒子里,把它盖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克制不了欲望,把黄金据为己有。
董芊芊不悦地把盒子退了回去,眉头轻皱:“为什么?我已经打听好了那个人贪财的很,只要给点小恩小惠,你就是公社的正式工了!
到那时,你的户口也可以落在这儿!你是担心你外公吗?你不用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一定能想办法让你们都留在城里!”
“不,不是这样的!”姜荼摇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挣扎,她低头道:“我不能因为我们朋友的关系,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你无私的帮助!
抱歉,我真的做不到!我真的还不起!”
姜荼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王师傅早在董芊芊上门时便借口出门散步,给她们留足了空间!
董芊芊思索了半天努力找出其中的缘由,是姜荼的自尊心太强了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以想办法把黄金扔路边,再让姜荼捡到就好。
她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却没成想姜荼的办法比她更绝。
“我知道你大概会在心里骂我没出息,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外公在审讯时把一切就揽在了自己身上,他可以自己去下乡接受改造,而我如果还想留在城里,只能靠嫁人来搏一搏!”
姜荼面无表情地说着自己的安排,突然泪如雨下,董芊芊慌忙地把手帕拿给她擦拭,也被她拒绝,她粗鲁地用衣袖擦掉了自己的眼泪。
又道:“人已经找好了!是个食品厂的车间主任,虽然是二婚,但他承诺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他们家也会置办酒席…”
姜荼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董芊芊只听明白了一点。
她不想靠熟识已久的自己,反而想靠一个陌生男人来救自己于水火之间,这未免有些太过可笑。
“你疯了吗?”董芊芊听不下去了,直接对着姜荼怒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嫁人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尤其是现在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一条路,你只要踏上去就好!你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罪受!”
面对董芊芊的怒吼,姜荼一阵绝望。她也没办法以她的工作经历,进过拘留所本身便已经是污点了,更别提现在她其实根本不敢再面对外面的世界。
但她没法对董芊芊说,只能不断像对自己洗脑一样重复:“他是个好人,他对我很好,他承诺过只要嫁给他以后,我不用再面对任何事!”
“他承诺?男人的话就是狗屁!听都不要听!你为什么就是不能靠你自己呢?姜荼看着我的眼睛!”
董芊芊几乎是强迫性地掰正了姜荼的头颅,她很少把这么粗暴的一面展示在人前。
“你很好,人也很善良,非常爱笑,你配得上这世界上任何的东西!”
但姜荼却像被光刺伤了眼睛一样,痛苦地闭上了眼,一改刚才平静的态度。
发了疯似地摇头说:“我办不到!求你了芊芊别逼我了!我真的办不到!”
董芊芊直觉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事,一时间心乱如麻地追问:“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可能办不到!你以前很厉害的!”
姜荼依旧不松口,她拼命地摇头想要逃离董芊芊的追问,慌乱中不小心碰到了桌边的搪瓷杯。
杯中滚烫的热水瞬间洒落一地,王师傅在屋外听见里面的争吵,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董芊芊与姜荼争着收拾地板上的水渍时,满脸愕然地抢过抹布,一言不发地收拾起残局。
阖着眼说:“芊芊同志!你别怪姜荼,我在外面都听见了,这事其实全赖我,要不是我自作主张,也不会连累姜荼跟我受罪!”
董芊芊看着被抢走的脏抹布,怒其不争沉着脸道:“既然您知道姜荼现在是在受罪,为什么不帮着我一块劝劝,还是说这事儿是您怂恿的,打量着把姜荼卖了换钱!”
王师傅欣慰地看着董芊芊为姜荼打抱不平的样子,不由得感叹这朋友没白交!够义气,但这件事真不是他怂恿的,他就算还开着理发店也够不到这样的人家啊!
摇摇头道:“不是的!就算我将来去要饭,我也不能把她卖了,这事儿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天你刚走,半夜里招待所的所长便找到我。
说可怜我这么大的年纪还要下乡干体力活,更同情姜荼也得跟着去,索性为了帮我减少负担便做了一桩媒!”
“对方是本地户口,食品厂的主任,家中老二有单独的房子,也不用照顾公婆。他甚至承诺可以帮我们还钱。
除了对方是个二婚带着一儿一女,进门就要当后妈。有点麻烦以外,这条件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说道这里时,王师傅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姜荼。一脸心疼地说:“姜荼现在虽然外表看着好好的。
但她内心却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她在拘留所待的时间太长,习惯了黑暗一见光便往角落里钻。
我也是没办法,姜荼现在这个样子,她是没法上班的,更没法自立。我如果下乡了便没人照顾了!不趁着这个时候定下我是真没办法…这事姜荼也是点头的!”
董芊芊听明缘由后,直愣愣地看着姜荼。叹了口气:“这种事怎么能点头呢?真是病急乱投医!”
趁人之危上门、没有感情,二婚还带着孩子,对方还愿意出酒席娶她。甚至帮她还清欠款,董芊芊觉得这人肯定有鲜为人知的秘密。
她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她对姜荼更好,她也不图她这个人会有这样的回报,只是单独的对她好,而这一点那个人绝对做不到。
随后抱着颤抖的姜荼斩钉截铁地说:“你们的办法完全治标不治本,为什么觉得嫁了人之后,姜荼的人生就会顺遂呢?”
王师傅觉得自己照顾不了姜荼,所以想找个接盘的!可以理解,但对方怎么可能是个大善人!说不定人家也有相同的打算。
虽然不知道那一儿一女有多大,但现在看来姜荼才是那个需要照顾的人。
如果嫁过去之后姜荼肩负起照顾俩小孩的责任,那不出意外姜荼的病只会更重,难道王师傅没想过,这是多么得不偿失的问题!
更何况姜荼的病极有可能是幽闭恐惧症,上辈子不止冷宫里的妃子有这个症状,平日里盛宠不衰的妃子同样也有。
在董芊芊看来多出去走两步就没问题了,这都不叫事!
但这时,当事人姜荼开口了:“芊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考虑,但是我一跟陌生人说话就害怕,我完全做不到若无其事地跟人搭话!
我病了,病得很严重,或许嫁人是不错的出路,这样我不用连累任何人,你的钱我也能还上!”
董芊芊着急地问:“那你自己呢!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根本不喜欢那个人,你们说了半天也没说那人的长相。
你们该不会根本没见过对方吧!万一他长了一张麻子脸呢!”
她越说越觉得对,他们确实在有意无意地忽略长相。果不其然姜荼点点头,但又接着说:“我虽然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有信心能经营好我们的婚姻!
而且虽然只是媒人递信,但是对方很清楚我家的实际困难,他能提出帮我们家还债,已经很能说明人品了!我觉得我不能这么恶意揣测他!”
这话一出,董芊芊就明白了姜荼根本不知道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抱着报恩的心态只会让自己越来越没有底气,更别提经营婚姻了。
活了这么多年的董芊芊当然明白,婚姻是笔糊涂账!没有人能笑着算明白!
忧心忡忡地问:“你这么有把握你的婚姻能幸福吗?婚姻可不是儿戏呀!万一他把你娶了之后不认账怎么办!”
姜荼听闻此言,一下子愣住了,原本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不见。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无措,她确实从来都没往这方面想过,在她单纯的认知里,既然两人已经决定步入婚姻,就应该遵守承诺,携手一生。
可经董芊芊这么一提醒,她才惊觉,自己似乎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了。
如果对方真的不守约,以自己的性格和能力,好像确实拿对方毫无办法,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看着认定她会不幸福的董芊芊,想说点什么来保证她的婚姻,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就在姜荼陷入迷茫与焦虑之时,董芊芊摸了摸她的头,庆幸地说:“看!你迟疑了!
你既然并不能保证自己的婚姻能幸福,就别踏进去。
给人当后妈有几个人能当明白!人家不讨厌你就不错了!
没有谁能照顾对方一辈子,真正能帮自己的还是自己,再说了以咱俩这关系,我能让你还吗?”
随后一脸坚定地对王师傅说:“回绝那个人,姜荼以后我来管!我会带她去看医生!去看最好的心理医生!”
“可…”王师傅拒绝的话,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可能是董芊芊的目光太过清明,王师傅最终还是同意了。
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有人能给姜荼介绍更好的,他也不在乎了,只要外孙女以后能有个依靠就好。
不过他还是把利害讲明白了,“等我下乡以后,便无法照顾姜荼。你真的确定会一直带着姜荼,不会中途放弃吗?
这其实是我最担心的点,如果是婚姻,我完全不害怕,就算姜荼今后过得不好。
对方想要离婚,只要姜荼不同意,社会的舆论也会向着她这边。她的生活也会有保障,但是朋友关系,说真的比起亲为一体的夫妻到底还是差点!”
姜荼听得很是心酸,都是因为她,外公才会殚精竭虑地为她打算。她不能再逃避了。
于是抢在董芊芊开口之前承诺:“外公我知道,一直以来我跟妈妈都跟你添了不少麻烦,妈妈当初一心想着去香港闯荡,想要博出个好前程。
您呢,日日夜夜为她揪心,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头发都在这无尽的担忧中渐渐熬白了。
如今,妈妈的事还没让您省心,您又转过头来,为我的事情愁得不行。”
姜荼稍稍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可您不用担心,我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嫁就会振作起来,我会尽量试着跟陌生人说话!害怕灯光我也会努力克服。
你也不用给芊芊这么大的压力,她已经帮我够多了,这辈子我都很难还清!芊芊说得对没有人能一直靠别人生活,能帮自己的终归只有自己。”
跌倒之后一定要靠自己爬起来,姜荼攥着衣角觉着自己是时候该贯彻这句话了。
董芊芊欣慰地看着她,这才对嘛!再难也要去做,做了才会有结果。
她轻轻点了点头,笑着说:“我相信你!姜荼,你一定能行的!”
在董芊芊的鼓励下,姜荼最终还是大着胆子主动回绝了招待所所长的说媒,在对方的循循劝诱下,她难得地守住了阵地,再不退让丝毫。
招待所所长只能感叹他俩没有缘分,拉扯中要在给她介绍一个时,眼看姜荼急得都快哭了!董芊芊终于从门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