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将檄文交给昭府管家,又装模作样拿出祭品递给站在堂前的昭鱼。
昭鱼愣了愣,致了谢。
“我一见昭大公子就觉得顺眼”
张仪微微一笑,看向昭阳:“昭府今日繁忙,张某本不好叨扰,但我这带着王命而来,自是不好空手而归,就厚着脸皮等令尹忙完再同我一续了。”
昭阳听出张仪的弦外之音,又确实惦念陉山之事,巴不得立刻拉着张仪将这事了了。
那贱内实在是死的不是时候。
昭阳叹了口气,转头吩咐昭鱼:“为父不好丢下前来吊唁的宾客离开,你代我好生招待张相。”
“唯”昭鱼点头应下,躬身抬手一请:“张相请。”
“张相可是先去书房等阿父?”等离开灵堂很远,昭鱼屏退下人,边走边有礼询问。
张仪侧头看着对方目视前方,温和的面容,不觉莞尔一笑。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昭府大公子竟然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呢?
“去梅园吧。
此时梅花开得正灿,配着三四瓶百花春,想来别有一番滋味。”张仪理了理袖子,也不急着办正事,提步就往昭府梅园而去。
姿态比昭鱼这个昭府公子看起来更像昭府主人。
昭鱼戴着的假笑面具出现一道裂痕。
他挑了挑眉,这张仪是知道怎么往他那父亲大人心口上插刀的。
百花春,可是那人最爱的酒。
是百金一瓶,珍藏在酒窖内,只高兴了才会拿出来小酌一杯的珍品。
梅园内。
昭鱼温酒给张仪倒满:“张相,请。”
张仪抬起杯子,轻轻一嗅,眉眼愉悦。
他垂眸再着手里的酒,清澈如明镜,随着他手微微摇晃而荡出回旋的圆圈。
酒香清而烈,有如皑皑白雪初化,抿上一口,酒的辣味混着花香在味蕾上炸开,张仪微微眯上眼睛,只等了四五秒那个样子,辣味开始返甘,余韵悠远绵长,酒滑入喉头,有如春风拂面。
不愧是令那老匹夫爱如珍宝的酒,果真独特。
张仪下意识点了点头。
昭鱼微微一笑,等张仪将手中之酒喝尽,他这才开口:“想不到,此事竟落在了张相身上。
看来,那位大人是秦君身边的红人呐。”
他感叹了一句,见张仪不接腔,又眉眼含笑往下问:“明人不说暗话,张相不妨将计划告知在下,在下自会尽力配合你。”
听到这,张仪歪了歪头,笑了。
他一手抬着酒杯转圈,一手撑着脑袋,眼含兴味看向昭鱼:“我会让昭阳失去楚王的信任。
至于最后令父是闭门思过还是丢去官职,这就要看昭大公子的手段了。
毕竟,张某还想活着回国,楚国内政,在下没命插手。”
昭鱼皱眉,只是失去信任?
“在下愚钝,还请先生教我。”他敛了神色,拱手求教,姿态放得很低。
张仪眸中闪过狡黠:“我曾在昭府门下任门客时,见令尹大人对屈伯庸很是客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昭鱼若还看不到事情关键,那他这二十多年就白活了。
但屈婵媛死了,屈伯庸都未上门讨说法,要说动那人,怕是难于上青天。
张仪敲了敲杯子,昭鱼回神赶紧又给对方续满酒。
“那人呐,以楚国利益为重。”
听到张仪随意低语,昭鱼倒酒的手一顿,睫毛眨了眨,低头轻轻道了一声:“多谢。”
张仪在梅园等到晚饭时分,昭阳才将其领到书房。
有陉山为饵,对于秦楚联姻之事,二人谈得很顺畅,临走前,张仪甚至还提了两瓶百花春,让陈曦和都一饱口福,喝得眼睛亮晶晶的。
“一切都准备好了,你明日随我去街上溜达一圈”张仪将信放下,一把将陈曦和手上的杯子抢去,有些无奈:“这酒后劲大,可别再喝了,明日误事就不好了。”
陈曦和一听,将巴巴看着酒的眼神收回,叹了口气:“你说,我配合就是。”
“明日,我安排的人会伪装成昭府的人行刺于你我,你记得表现得惊慌一些,别露破绽。
等刺杀一结束,我会拿着证据进宫,你将那些人准备好,听到楚王传唤,就带着人哭进宫去。”
陈曦和点了点头,好奇地问:“伪造的证据,会不会被识破?”
张仪嘿嘿猥琐笑了两声,这才摇头晃脑道:“我今日见到了昭大公子。”
陈曦和不吝啬夸奖,当即举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呀,昭阳就算再阴险,也不会想到,会被昭鱼背刺。”
张仪挑眉,傲娇地接受陈曦和的恭维,自己又抬头抿了口酒,不放心叮嘱道:“明日你尽管打扮得漂漂亮亮进宫。
别害怕,我会保证你平平安安离开楚宫,顺利离开楚国。”
陈曦和点头:“没事,一国之王我又不是没见过。”
张仪一噎,想起秦王那剃了胡子的俊脸,抽了抽嘴角,临时改口:“算了,还是别打扮了,你挑一身最不起眼的衣服穿着进宫。”
陈曦和:。。。。男人都这么善变吗?
没办法,他也是刚刚才收到严君的信,知道了秦王特意来了楚国一趟,貌似还见了陈曦和,结果回去就刮了胡子。
怪不得会提联姻。
张仪摇了摇头,想来是看上这丫头了。
“当日刺杀我的刺客已经改口了,明日我会带着他们进宫,保证完成任务。”陈曦和拍了拍胸脯。
张仪提着酒起身:“那你早些睡,多积攒点气力,可别白费了我搭的巨大舞台。”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屈府。
屈伯庸放下筷子,皱眉看着桌子上的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一旁的厨娘战战兢兢:“主君,我真的是按照夫人平日的做法做的。
不知为何步骤一样,但味道却大相径庭。
您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尽快改进,争取和夫人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屈伯庸近年为了楚国朝政焦头烂额,用饭大多不准时,又三天两头应酬喝酒,脾胃脆弱。柏惠心疼他,便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尤其是粥,熬得分外对屈伯庸胃口。
每次只要屈伯庸忙完,总是要用上一碗。
他叹了口气:“你下去吧,让管家来找我。”
一盏茶时间不到。
“主君”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才恭敬回道:“您找我?”
“为何来得这样慢?”
管家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为难之色:“老夫人精神不济,府上开支复杂,引得她老人家头疾发作,我去账房那对账了。
听您传唤,这才赶了过来。”
屈伯庸脸色难看:“那就将长家权交给弟媳。”
“这。。。”管家垂眸,神色为难:“老夫人那边。。。”
“算了。”屈伯庸抬手揉着额角,心情烦躁的指着面前的粥:“你可知,这粥为何与夫人做的味道不一样?”
他习惯了那个味道,只觉得厨娘做的味道寡淡得很。
管家叹了口气:“小人不知,夫人走时,将菜谱写下交给小人,小人又交给厨娘,亲自盯着她做的,步骤没有问题。
只是不知为何,味道不对。”
“送去的信,可有回复?”屈伯庸垂眸,强忍怒气。
“夫人未曾回信”管家小心翼翼答复。
“那就断了她的月银,我就不信,没了钱,她还能如何犟。”
屈伯庸一拍桌子站起,管家微微后退半步,将要说的话压下,只低头道:“唯。”
等他走了,管家这才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去处理那一堆烂摊子。
心里却直摇头,夫人嫁妆丰厚,嫁来屈府后又善经营,哪里看得上屈府那点月银。
夫人将菜单都交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夫人呀,压根就没想过再回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