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什么来!\"
几乎是\"我来\"话音刚落,一个略显怒气的声音就紧跟着响起。
\"伤成这样,逞什么能,帮不上忙就一边待着去,别添乱\"
话语虽刻薄,但却不难听出说话人藏在尖酸话下过于直白的关心。
陈羲和想起房屋倒塌前,成环形护着她的二人,轻笑一声,眉目间含了浅浅笑意,再说话时语调就带着微微讨好之意:“好好好,夕朝姐,你去。”
真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女人。
看到陈羲和还和她嬉皮笑脸,夕朝脸一黑,将怀中抱着的孩子往甘茂方向一递:“抱着”
甘茂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陈姜就在这时候转过了头。
滚滚热气翻涌成有形的浪潮,被风送起,卷起废墟中木块燃尽遗留的黑灰,为他的视野蒙上一层模糊黯淡的薄纱。
但他还是一眼看到了被甘茂背在背上,脸色苍白,过分乖巧的人。
\"主子?\"陈姜扶着膝盖站起,一步一步,一步快过一步跑到那人面前。
陈羲和轻咳一声,被甘茂小心翼翼放下。
背上的包袱卸下了,甘茂有些嫌弃的看向夕朝怀中的孩子,他抿了抿唇,比划了两下,僵硬接过。
这个一出生就失去父亲,现在又失去母亲的可怜婴孩睁开了眼,黑葡萄似的眼睛与甘茂对上,他翘起肉乎乎的小脚,嘴里噗噜噗噜个不停,冒着泡泡。
甘茂默不作声地抿了唇,心口像被毛茸茸的尾巴扫了一下,凭空生出莫明的痒意,他微微勾起唇角,调整了下臂弯,让孩子躺得更舒服些。
夕朝低低道了句:“小骗子”,然后就一头扎进帷幔里。
事先见过陈羲和的惨样,其实她多少有些心里准备,但看到婵媛如破布娃娃一般躺在地上时,夕朝还是破防了。
她只觉得膝盖一软,然后哐当一声跪倒在地,满脑子都是“如果主子死了,她该怎么办”。
“也好”秦缓松了口气,他在屈府待过一段时间,夕朝时不时会去帮他的忙,她有一定基础:“你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夕朝眼睛通红,浑身颤抖的抬头看向秦缓。
秦缓这人神情一贯都是平静如水,他只要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莫名觉得,无论多难的疑难杂症,他都可以解决。
是了是了。
还有秦大夫。
夕朝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秦缓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朝着陈羲和的方向丢过去,话确是对着怔愣的陈姜说的:“你先给她包扎,别让她失血过多。
等一会屈夫人状况好一点,我再去给你主子看看。”
陈姜猛地回过神来,将药抱在怀里,再见到陈羲和的喜悦让他忘了,陈曦和其实还带着伤。
他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又委屈的唤了一声:“主子。”
陈羲和微微转头就与陈姜那双圆润清亮的狗狗眼对上。
\"小姜子,弄得这么惨啊?\"
她抬起手捏了捏对方稚气未脱的婴儿肥,轻言细语开口,字字句句都噙着柔和浅笑,仿佛不是大难不死逃生出来,而是出去游玩了一转,尽兴而归。
\"主子。。\"
陈姜的心酸涩肿胀,他吸了吸鼻子:\"你下次不要这样吓人了。
这次不仅我哭了,锦溪姐姐也哭了,是不是?\"
陈羲和顺势看向锦溪,见对方也红着一双眸子,一双漂亮的杏眼哭肿成了杏核,便知道陈姜不是骗她。
因为从小带着幼妹颠沛流离,锦溪那丫头性子冷静坚韧,轻易从不掉眼泪。
看来,她这次是真的吓到他们了。
不过,她这一次死里逃生,倒是给她敲了警钟,她所处的地方是距离她自己生活的年代几千年的古代,不是现代。
在这里,做不到像现代那般好的治安,家家户户能夜也不闭门。
也没有严苛的律法约束,世家大族有着巨大的权利,他们从不将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元娘只是被他们选取的倒霉蛋,她的背叛固然可恨,但归根结底一切事情的源头还是出自指使元娘干这种缺德事的,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才是真的罪无可恕,而出了昭家外,陈羲和实在想不出还有哪家与婵媛有仇,又如此恶毒 。
显然能培育出昭雎那个歹笋的,也不是什么好竹。
以后她需要更加小心,才能护下想护的人。
陈羲和眼眸倏地暗下去,想罢,她朝着二人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帷幔,垂下眼眸借力靠在陈姜身上:“小姜子,帮我上药吧 ,我想快点恢复健康。”
恢复健康才能搞事情。
她要让那群不将别人生死放在心上的人看看,什么叫“命运的一切馈赠都在暗中标注了价码“。
他们依靠权利,也终将被权利所伤。
陈羲和勾起唇角,丹阳之战的楚国将领,她看昭雎就不错。
也不知道张仪有没有收到她的信了?
“张先生,张先生,你的信。”
“哎?”张仪此时正睡在床上,无聊着。
听到有他的信,他着实有些惊讶,也不瞌睡了,撑着床爬起,看向走进来的身穿秦国盔甲的兵士,挑了挑眉:“生面孔,从何处而来?”
士兵愣了愣,有些佩服,抱拳行礼:“禀先生,我从秦宫而来。”
说完他抬头好奇反问:“先生是将这大营里的所有人都记熟了?”
张仪吸着鞋子下床,听到他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没那本事。”
“那您?”
“因为这大营内的士兵对我可不像你这么客气”张仪摇了摇头,眸中却不见恼怒:“他们都直呼我姓名”
说到这,张仪脸上倒是显露出一些无奈。
他来秦营的这些日子,只要公孙衍的军帐中的灯亮到深夜,怕就有一个士兵偷偷在心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他都成了那公孙衍的对照组了。
士兵听到他的话,皱了皱眉,但打量了不修边幅的张仪一圈,就明白了。
老秦人勤恳能干,特别是商君变法强军后,秦国士兵开始靠着自己的军功过上了好日子,他们推崇只有付出才能得到回报的真理,对于那种只吃饭不干活的懒货,是极为厌恶的。
想来,要不是碍于赢疾将军三令五申的告诫,怕是这张仪的帐外都得被吐不少唾沫。
士兵机灵倒是也没点破让张仪尴尬,反而态度恭敬的将信呈上:“张先生,这是您的信,穆监亲自下令,让我给您送来。”
张仪一听信的来处,立马正经起来。
秦国人都知道,穆监是秦王身边的红人,得他开口下令,怕是那位远在宫内的秦王有所授意了。
他接过被拆开后没有重新封存的信,眼皮跳了跳,并没先看信,反而蹙着眉头问:“陛下可有授意?”
士兵摇了摇头。
张仪摩挲了下手指,没再问,若有所思。
一般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警告,怀疑他的投效之心。
第二嘛,则是告知他,秦王自己对信中之事没想法,让他自己看着办。
有趣,张仪眸子微亮,他倒是有些好奇这信中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