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镇上都大变样了,连座完整的土房子都看不到。你们是不知道,这里以前是真的繁华热闹。
我记得这个地方以前是个点心铺子,那边是个酒楼,辉儿在的时候常带着我们去尝他们家的肘子,我炖肘子的手艺也是照着样子自己琢磨着做的。”
吴婆子指的远处的土堆给车上几人讲解,眼睛里都是怀恋和惋惜。
“怪不得吴奶奶手艺那么好。”陶雅雯手扒在后车车沿上,适时探头捧场。
虽然她没吃过吴奶奶炖的肘子,但只要打好关系,以后就说不定了,嘿嘿!
“这才哪跟哪儿,你是没见过厨艺真正好的。唉,也不知道勤勤一家还在不,八成是出去逃难了吧?”
“您和她关系要好?”
楚禾盘着腿坐在车前赶车,听着老人那带着沮意越发低颓的声音,随口一问。
“辉儿和工头,也就是勤勤男人因为生意来往密切,一来二去的两家女人就交好。
虽说自打辉儿失踪后两家走动少了,但勤勤每年大年初六都会过来探望我这老婆子,往后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提起宋勤勤,吴婆子眼睛都亮了不少,一改往日的沉默,笑着滔滔不绝。
“那就顺道过去看一眼吧,我看镇上滞留的人挺多的。”
崔奶奶有人陪伴照顾,吴奶奶是有些孤独了。
顺道瞧一眼,好安了奶奶的心。
“会不会耽误了大家的行程?”吴婆子想推辞,但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不好意思地问其他人。
“这是什么话?你能碰上相识的友人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见了人你可得介绍给我好好认识认识。”崔婆子不以为然地摆手,嗔怪说道。
“这两日紧赶慢赶的,今日可算借了吴婶子的光能好好歇歇了!吴婶儿你指路,咱们这就去!”陶三之不等吴婆子问当即开口,看着比吴婆子都急。
陶五涌一家竖着耳朵听,没人问他们,他们也不敢有意见。
“那成!他们和一大帮子人住在镇上最大的织布坊旁边,他们若是还没走那肯定还待在织布坊周围。”吴婆子不由喜色上脸,往车边挪了挪,这样更好找地方。
镇上还是有不少新茅草屋,中心位置还有正在施工的砖瓦房,穿着得体的人对着赤膊搬砖块和木椽的工人吆五喝六
兜兜转转,找了近一个时辰,驴车在一处茅草屋群前停下。
“吴婶儿确定是这儿吗?这人数和样子感觉不太像久住在这儿的。”陶三之看着乱哄哄的人群有些怀疑,手也不自觉握紧了砍刀。
不怪他有此疑问,实在是这漏顶茅草屋前有流民不断涌来,一些人冲进去不一会儿又被另一伙人打出来抢占。
数幢草屋,你争我抢,打得是头破血流。
这分明是无主之屋。
“不应该啊……他们该不会?”看着这一幕吴婆子心沉了下去,方才的欢喜褪的一干二净,慌乱看向楚禾。
“别急,问清情况再说。”
“不对!这是大飞他们家没错!那是织布坊的纺织车架!”吴婆子突然激动起来,反手握住楚禾的手,指着一人急呼。
楚禾顺着方向看去,就看见一人抱着一大截木头喜滋滋从一所茅屋跑出。身后又接连跑出拿着破扫帚,茅草,或残料的人。
“这里面原住之人应该刚走不久,不然这些东西不会留到现在才被难民抢夺。三之叔,麻烦你去打听打听,有事就喊。”
“好!”陶三之没有多话,下了车趁乱混进杂乱人流,慢慢靠近茅草屋。
“妹子莫急,等三之回来咱们就知道是怎么个事儿了。”崔婆子心中也急,不过还是拍着老妹子的手帮着宽慰。
“好好。”吴婆子心不在焉地点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陶三之离开的方向。
也没等多久,不多时陶三之就从车后绕了过来,对焦急等待的众人低声说道:“阿禾想的没错。这里面的人是早上刚走的,听说有四十人的样子。”
“可是真的?”吴婆子又喜又急,人活着就好,只可惜正好错过了。
“我分别找了几伙人问的,想来是真的没跑。”
“那就好!”吴婆子挺直的腰背瞬时倒靠在车框上,心跳平稳后才赧然开口:“让你们担心了,实在是这世上与我相熟的人没有多少了。”
“吴婶子别这么想,您这不是还有阿禾和我们呢吗?以后我们就是您儿孙,我们当您是亲娘亲奶!”
徐翠珍有些动容,多少了解一点这对奶孙过往,一路来相帮相扶,她心里早就亲近这个老人了。
“好孩子!”一向坚强的老人突然哽咽,慌忙用苍老手掩面,泪滴一下下砸在衣服上。
徐翠珍不知所措,和陶三之大眼瞪小眼一瞬,然后笨手笨脚地一起温声安抚。
楚禾安静站在一旁,崔婆子悄悄捏上孙女那粗糙的手,慈爱看着儿子儿媳急得团团转。
“太好喽!窝有两个奶奶了!安儿弟弟闸们现在可是一家人喽!以后你就叫窝宸哥吧,哈哈哈!”
气氛正好,连周围流民都识趣地远离,只有大舌头嘎声怪气地不适时吼起。
“你!”韩安儿恼了,噌噌跳下车爬上骡车,两个小孩打成一团。
“这俩孩子……”众人忍笑,见两人闹着玩也就特意等着。
他们俩之间的排序得重新排。
最后的最后,就是韩安儿鼻青眼肿又不情不愿地蚊子低喊:“宸哥……”
陶雅宸自此总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每日总是没事就叫韩安儿。
“那咱们就走吧,运气好还能遇上大飞哥呢。”此地停留太久,已经引得不少人频频往这边打量,得出发了。
“抓稳,走了!”扬起缰绳,歇好的毛驴撒开蹄子跑。
官道绕山而修,明明还没到万物凋零的时候,山色却灰蒙一片,渐渐往深远处蔓延。
“前头怎么又堵住了?”又打跑一帮人,赶了一个多小时安稳路后毛驴不得不再次停下。
“我去看看!”见阿禾没有异议,陶三之跳下车到前面打探。
“一个一个走!拿来吧你!”刚挤进去,陶三之就看到一个老人被踢翻滚落在地,一个极为邋遢又极为嚣张的络腮大汉手里攥着一个破布袋。
陶三之皱眉,扫过周边,这才看清前路被人用石块树枝挡住了,这络腮汉后面还站着十七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好汉,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村子九十多人,每人拿半斤吃食就得近五十斤,我们从哪里凑五十斤给您啊!”一个村长模样的中年男人拉着络腮胡的袖子低三下四地苦苦哀求。
“没粮食?没粮食就一边儿去,别耽误大伙儿过路不是!”络腮胡戏弄地戳着这村长的胸膛,最后猛地当胸一脚,那人同样打着滚翻身。
“不让过就不让过,你动手作甚!”后面等着村人忍不下去,当即冲上去就想干架。
“咋的?想跟哥几个试试谁手里的家伙更硬?你们可没有上一伙儿人好运!”
一个跛着腿的彪型男人扛着钢刀横眉竖目走过来,声音震耳,光听着就让人生了退意。
“长志!赶紧带着人回去!大爷误会,小的哪敢自不量力和您比,我们这就离开。”方才还趴地哀嚎男人忙爬起喝退村里人,忍着疼换了笑脸弯腰上前告罪。
“还算识相,看你顺眼,三十斤总有吧?交了赶紧过,别耽误爷发财!”
中年男人面露难色,但对上络腮胡不虞的脸色只好咬牙垂首。极为勉强地回到村里凑了些野菜,草根和麦麸。
“这都是些什么货色!走走走!”络腮胡打开麻袋看了看,一脸嫌弃,不过还是挥手让人搬开阻障。
“多谢爷!多谢爷!”中年男人依旧卑贱地点头哈腰,等全部走过后这才回到自家。
陶三之躲在人群中,又看了两个村子过路情况才匆匆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