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荨子湾村人一刻都等不及,刘天德叹息,背着家当领路。
“小禾!你们保重啊!”刘回逵把着车身不舍喊道,车上妇人哭着去拦往帐篷方向伸手爬的孩子。
可惜没能和小禾他们好好告个别。
刘天宝从快要见底的粮袋中舀出两碗杂粮,拎起袋子小心放进停着的驴车。
杜氏摸出两枚鸭蛋交给女儿,刘芳丫抹着眼泪也上前放好。然后是刘天旺,刘来福,乔得易……
没有村子的庇护,崔婆子他们可如何赶路啊?可惜族长还是态度强硬。
凌乱脚步声来来往往,毛驴安静,想来无事。
听到刘回逵的喊声,埋头卷铺盖的崔婆子手上一顿,轻轻拍向楚禾后背。
“保重!”楚禾没有多大感觉,但崔婆子整个人被厚重悲伤所淹没,她只好出声回应。
“走吧。”刘回逵那浑浊无神的眼睛微微舒展,这才转头专心看路。
小禾会过得更好。
车辆和人群走远,整个营地安静下来,只有零散流民哀鸣如故。
陶三之和陶楚杰开始撤油布,众人钻出帐篷后才发现外面还停着一辆骡车。
“娘!”人出来了,静静等候的陶五涌大步跑来,却在离崔婆子几步之外停下。
她满心羞愧,不知如何开口去祈求娘和二哥的原谅。
“你们不走么?现在赶还来得及……”熟悉的声音传来,崔婆子没有抬头,可眼泪唰地涌出眼眶。
大儿子和大女儿虽未明说,但还是将老头子的死归在了自己身上。心死了,但还是会痛啊。
“娘,女儿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抛下女儿。”陶五涌跪地,拉住崔婆子的衣袖抽噎着哀求。
郭相言跟着跪地,“娘,是女婿自私又怕事,数次拦着涌儿,您不要埋怨涌儿……”
“你们起来吧,从来不是娘要抛弃你们。”崔婆子摇头,颤着手拍了拍小女儿肩膀,然后缓慢朝锅灶边走去。
楚禾目不斜视,脚步平稳地路过地上三人。
“娘!”见娘真的铁了心地要赶自己走,陶五涌彻底慌了。
从小到大娘最疼自己和二哥,可是现在,娘真的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她真的知道错了,也是真心想留下照顾娘。
“岳母怕是被我们伤透了心,慢慢来吧,我们现在弥补还来得及。”郭相言起身扶起哭得不能自已的陶五涌,低头细声安慰。
“我要娘!我要陪着娘!”陶五涌甩开丈夫,固执地跪地不起,一个劲地流泪自喃。
郭姎儿则哭着,跌跌撞撞去找姥姥。
陶三之掀开油布,零零碎碎又满满当当的大小袋子映入眼中。
还是没忍住,汉子捂着眼睛定在原地,胸膛急促起伏,好久才算平复。
崔婆子和吴婆子感慨万千,脸上干了又湿,抚摸着这些干菜米粮,许久没有言语。
楚禾只怔了那么一瞬。
她没义务帮扶荨子湾,阿奶好不容易摆脱,绝对不能再有牵扯。
周围的大队伍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零零散散的流民在林子里穿梭着找吃的。
野菜和树皮被扒的一干二净,低处的树叶子被摘的光秃秃。有人不死心地抱着树干摇晃,那残破的几片叶子不能放过。
楚禾拿着砍刀在周边晃悠,再次回来时剩下的肉经腌制,熏干和炼油,已所剩无几。
趁着人少,吴婆子赶紧烙了几十张粗面饼子,菜的的和肉的各半。
“跟紧了!”
陶雅雯带着一串小孩鸭大摇大摆地晃了过来,冲着路边骡车冷眼哼哼。
“这么乱,你少带着他们在外面疯。”崔婆子没好气地看着陶雅雯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和之前三之简直一模一样。
果然是父女,如今三之是变好了,这娃儿是彻底暴露本性了。
“哪能走远?我们四个就在帐子后面坐了会儿,对不?”陶雅雯挤眉弄眼地看向三只仔仔。
“嗯嗯!”郭姎儿就等着上场呢,看到表姐眨眼睛,忙捣蒜点头。
“才不似呢,你眼馋阿禾姐姐的大野猪,想夫悠我们进山。还好韩老二机灵,拉着窝们往回走,阿姐这才不得不跟回来的!”
“雅宸说得可是真的?”不等崔婆子开口,装死的徐翠珍就跳了过来,见女儿怒目瞪着小儿的样子就明白了。
“你胆子这会儿倒大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生出这心思?你还敢不敢了!”
徐翠珍气极,寻了半天也没找到趁手的。灵机一动,弯腰拔下露大拇哥的鞋子一下一下往陶雅雯身上招呼。
“陶雅宸你这个叛徒!啊!爹爹救命!不敢了!我错了!”
空地里一阵鬼哭狼嚎,陶三之苦着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来,眼角不自觉渗出湿意。
“我看雅雯知道错了,绝对没有下次了,赶快过来一起盛饭,大伙儿都饿了。”吴婆子见这母女跟蚂蚱一样跳来跳去的,雷声大雨点小,那鞋底子也就一开始打了三四下。
“哼!”徐翠珍见好就收,冷哼一声穿上破鞋,整理了下头发,连手都没洗就端碗。
吓得众人又将人按下,一个个排队自己舀汤。
小插曲过了,三两口下肚,陶三之接替陶楚杰巡视。
陶雅雯则哀戚戚地也端着碗蹲坐在角落。不过还好,有雅宸陪着,心里稍微好受了。
是的,陶雅宸因为不敬长姐也被徐翠珍发配到墙角了。
吃饱喝足,也该赶路了。
如今脱离了荨子湾,他们人少东西多,落在他人眼里,妥妥的大肥羊。
陶三之拿着带血大刀走在车前护着妻儿。陶雅雯也讨了把长刀,砍人她不敢,唬唬人可以。
就算有不长眼地起了心思也要掂量掂量。
这么安排自是有道理的,两辆车,只有楚禾这边老老小小的最好下手。
到时候陶楚杰看好吴婆子,楚禾好收拾人。
就看有谁想不开了。
车马开动,远远围着的流民也动了起来,依旧是不近不远地跟着。
他们是不敢有动作,可万一有胆大的人呢,到时候他们趁乱捡点儿什么,说不定就能活下去了。
这些人不必驱赶,因为赶了一波还会有下一波。刀明晃晃地握着,胆敢靠近再杀鸡也不迟。
郭相言驱动骡子,紧跟着驴车。
崔婆子虚弱躺在板车上,闭目不语。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已经分不出力气和精气去强求母女情。
想跟就跟着吧。
“ 慧莲姐,他们终于出发了!”
“大姐果然好眼光,连爹娘都能舍弃的冷心冷清之人,可不就和我们是同类么。”
“不,她心还不够硬。出发!”
楚禾让陶楚杰学着驾车,自己则跟着车尾留意周围。
纵使四人伪装得极好,但也难逃楚禾眼睛。昨晚这四人就躲在流民中看热闹,早上也是等着自己出发后才远远缀在身后。
四个年轻女子,几日未见就能坐上马车,可不是弱女子。
没感受到恶意,但一直被人这么跟踪监视,楚禾也烦。
得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