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不过停了两个时辰,伴着雷电,雨又急促而下。
一连又是四日,人们彻底坐不住了。屋顶已经漏成了筛子,或被风掀飞,或直接塌陷。墙壁被雨水侵蚀地坑坑洼洼,有些房子严重倾斜。
可是雨还是在下,打开门就是雨水,抬眼望去的都是洪流。
有几户人家背着着家里值钱的东西,抱着鸡鸭鹅的小孩子被放在木盆里漂着走,大人则牵着牲口在水中艰难行走。
大雨滂沱,他们也不知道何去何从。附近几座山接连滑坡下泥河,几日前他们还暗自庆幸,现在自己的处境又能强到哪里呢。
无法,只能哭着喊着希望邻居摒弃前嫌好心收留。敲过一扇扇门,却无人应声,只有平时与人为善的人家幸运地被交好邻居接纳。
已经分不清院子和屋子里了,门不敢关,关了就再也开不了。
“她婶儿,她婶儿!你在家吗?有人吗?”大门被拍的哗哗作响,吴婆子想装作没听到,但听声音那人竟要撬门。
楚禾抄起棍子要出门,被吴婆子拦下。
“没事,是隔壁王婆子,我出去看看,别闹大动静引人出来。”
“是她王婶子啊,这么大的雨怎么就过来了,家里都快被水淹了,就不请你进来了。”
“哎呀,我不进去不进去。”这婆子往门内站了站,甩了下衣服上的水,讪笑着说出自己目的。
“这不是家里断粮好几日了,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只能舔着脸来找老姐姐你借点粮食,不多,十来斤就行。老姐姐可别拿没粮这种话搪塞我,我可是看见你家多日前用车拉了好些东西。”
楚禾拿起棍子靠近,吴婆子也冷下脸来:“家里粮食是还剩点,但都被雨水泡坏了,一袋儿都没避免。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我这就给你拿来些。”
王婆子怀疑地瞧着吴婆子,刚要质疑逼迫,却听得吴婆子继续说道:
“阿禾,赶紧拿上两斤过来给你王奶奶。”
回到屋里,楚禾挑了一斤泡的黏糊糊黑乎乎的糙米,“这是稍微好些的,其他的都有臭味儿。”
王婆子不满地颠了颠,却颠出粘稠的水来。皱着眉头又迫不及待地当面打开瞧了瞧。
“我的天爷哟,咋就糟蹋成这样了,这还能吃吗?你家粮食果真都被水泡了?”
没有说话,吴婆子直叹气。
王婆子压下扬起的嘴角,也跟着摇头骂天。
“我知道老妹子是嫌弃了,可这也没得办法,我们家也都将就着吃呢,你不要的话就给我吧。”看这人还不走,吴婆子伸出手作势要拿回袋子。
“哎呀,虽说这的确泡的发软发臭,但总比挨饿强,多谢老姐姐了哈。哟!这天气怪凉的,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用送哈。”王婆子忙攥紧袋子拿着转身就走,生怕身后的人反悔。
见人小跑着进了自家院子,楚禾才关上门跟着进了屋子。
“这人气度小,见不得人好,又是个碎嘴子,让她宣扬宣扬咱家惨状也是好的。”吴婆子没有在意,和王婆子打交道这么多年,应付起来容易的很。见楚禾满脸不虞,手里的棍子还没松开,吴婆子只得笑着给楚禾解释。
“我知道了。”
“我买了就一车就这么惹人眼,阿禾你刚开始可一大车一大车地买。虽说是晚上运过来的,我能知道,少不得其他人也看到了。得每日转一回,就是晚上看顾不过来,得想个办法藏好。”
楚禾看向人影走动的门外,手中的棍棒早就急不可耐地在地上反复滚磨,“没事的,他们不怕死就拿吧。”
知道财帛动人心,她最近行事已经足够低调了。
“你这孩子,什么死不死的,不过藏好了就行,万一没了就算了,咱家粮食还多着呢,保护好自个儿最重要。”
“嗯。”
床榻已经彻底被水淹没,高点的柜子上堆满了东西,楚禾三人直接在浴桶里睡觉。说是睡觉,但没有人真能睡着,连韩安儿都忐忑地靠在阿奶身边,一遍一遍地问楚禾雨什么时候停。
楚禾回答不了,回答的只有无声地摇头。
吴婆子养的几只鸡鸭鹅也占了一个浴桶,只可怜了那小毛驴,站在房间角落,泡在水里瑟瑟发抖。
深夜门栓时常隐隐作响,即使这几日没有怎么合过眼,但吴婆子依旧警醒。那个平日里最温柔不过的婆子也被这雨搅得烦躁,站在院中大喝几声,院外这才消停。
“咱们这屋顶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吴婆子看着墙壁上冲刷而下的水流和屋里被水打湿的物件儿,忧虑开口。
家里彻底没法住人了,靠院墙的两间屋子半塌下去,里面的东西是真的被淹在水里了。
“现在出去也无处躲避,先就这样吧,收拾好东西有情况我们直接跑。”楚禾宽慰吴婆子,眼下出门与送死无异。
自己的异能还没开始动用。
长衣也做了有十来件了,反正下雨天也没事做。加长雨靴比较难做,吴婆子只做了一双,但避水效果不佳。
黑夜漫长,所有人都睁着眼睛等着天亮,等着雨停。
只可惜天黑了又黑,大雨却依旧。
韩宅来了一波又一波借宿的人,一老一小,好说话嘛。
他们叫门没应就直接掀开了门板,堂而皇之地闯了进来。大多数人见屋里几人安然无恙,百般恳求仍是被拒绝后就失望离去。
有少部分人想强行霸占,鸠占鹊巢,只不过无一不被楚禾用木棍敲晕,头栽在水里差点被淹死。还好有门外候着的妇人见状不对,急忙凫水进来将人救走。
就这样,韩宅连门都没了。
葛宅不用想,肯定被人霸占了,不过只是处破败的空壳子,楚禾暂时没空处理。
这天,楚禾正往浴桶上盖新油布,就听得不远处轰隆一声。
“阿奶,这是什么声音?”韩安儿迷迷糊糊中被惊醒,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忍着害怕紧紧搂住奶奶。
“听着好像是哪里山塌了,听着还挺近的。”吴婆子轻声哄着,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孙儿后背。
楚禾第一反应就是荨子湾,但后面又清醒,应当不是。
荨子湾离镇上一个时辰的路程。
“这还给老百姓留不留活口啊,咱们家还好,听阿禾你的早早就买了粮食囤着。可这镇上其他人从哪里找吃的啊,再这么下去就要大乱了啊。”待韩安儿平稳下来,吴婆子将身体探出盆外侧耳细听,忧心叹气。
一连几天大雨如瀑,雨势丝毫未减,就在所有人以为还要苦苦煎熬时,这场灾雨毫无预兆地突然终止。
雨停,风吹云开雾散,阔别多日的太阳一跃而出,柔和灿烂的阳光洒满天地间。
灰色褪去,天空一点点露出湛蓝色,一道道色彩斑斓的彩虹交相辉映,整个世界梦幻又安宁。如果不是所望之处布满大小积洼的地面,一处处断墙残壁以及沟壑斑驳的山峦,这一切美好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