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崔婆子牵着陶雅宸守在村口。
牛车停下,陶三之瘸着腿爬下,倒是又唬了崔婆子一大跳。但见人还能抱起儿子抛飞,遂放下心来。
虚扶楚禾下车,靠近,一阵风过,崔婆子鼻子微不可见地翕动,但也未发一言。
“我们走后他没再难为您吧?”
“什么他不他的,那是你爷爷,老夫老妻一辈子了他还能怎样?”崔婆子嗔怪的瞪了楚禾一眼,语气平淡地笑说。
楚禾默默打量崔婆子,见人精神也好,行动自若,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这才暂时放下心。
谅他也不敢找死。
几人穿过村子,所过之处,引得犬吠不止。银盘低垂之时,四人借着朦胧月光,终于推开了陶家篱笆。
院子里饭菜已经摆好,未点灯盏,依稀也能视物。
“钱拿过来!”
楚禾刚踏进院门,陶老汉就冷着声音朝楚禾伸手,桌子上明晃晃放着一根麻鞭。
原本想看在崔婆子的份给一百两让这老头消停,就当是她借住陶家的费用,自己早先也有打算在离开之前给陶家留些钱财。
不过面对陶老汉咄咄逼人,气势凌人的模样,楚禾反悔了。
因着这里秩序还没崩坏,楚禾这段时日一直压抑着性子。放到末世,有人让自己不耐生厌,她早就送人见阎王了。
“钱呢!”
见楚禾像没听到一样顾自舀水洗手,陶老汉耐着性子等,却不想她洗漱后竟然径直坐到饭桌前端碗吃饭。
“混账东西!你是聋了还是哑了!”陶老汉里外都挂不住,怒不可遏地拍桌而起。手里的鞭子啪啪打在桌面,碗筷震落一地。
徐翠珍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和儿女趴在门后偷看,陶四恩带着杨花花踏出西屋,冷眼瞧着。
“爹,我们没卖几个钱,那些药草不值钱。”见老爹脸色涨红,拿着鞭子乱甩乱砸,陶三之心里暗自不妙,忙走上前开口,试图平息怒火。
“滚开!哼!一个个合伙起来诓我啊,我还没老糊涂呢!今儿若是拿不出一百两银子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不说还好,陶三之这一搭口让陶老汉怒气更盛。一鞭子扬到儿子身上,手上没有留力,打得陶三之痛苦蹲地。
“三之!三之有什么错让您这样鞭打?他是您儿子,不是任您随意撒气的死物!”
丈夫被打,徐翠珍一脚踹开门板,急吼吼冲了出来。看到男人脸上的血痕徐翠珍不管不顾地扑到公爹面前胡乱推搡,指甲下了死劲儿朝陶老汉脸上抓挠。
“疯了!你们要翻天了!”干瘦老汉哪是一百五十多斤儿媳的对手,不过几息脸上就满是抓痕。陶老汉吃痛,不得不再次扬鞭。
“啊!啊!”眼见鞭子抡圆朝娘身上劈下,陶雅宸挤开刚站起来的老爹,跟牛犊一般莽着头冲陶老汉顶过去,陶雅雯和陶三之急忙跟上。
“哎呦!”陶老汉被顶翻在地,抬头看着一群不孝子孙气得直翻白眼,抓起落在地上的鞭子顺手朝一旁的崔婆子甩去。
都是她惯得!
陶三之刚跑到媳妇身边,听到动静一回头便又看见这一幕,大叫着跑回。
“唰!”
“啊!啊!啊!”
在鞭尾将要扫上崔婆子腰腹之际,鞭子毫无征兆突然拐飞了出去,院子除了陶老汉撕心裂肺地痛叫声外安静得可怕。
前一刻还攥在楚禾手里夹菜的筷子此时大喇喇插在陶老汉手腕正中。下一瞬陶老汉哭喊声戛然而止,盖因喉咙上抵着一块陶瓷碎片。
“你......你想干嘛?我是你爷爷!”陶老汉眼睛紧盯陶瓷尖端,喉咙不停吞咽,底气不足地试图以身份威胁楚禾。
楚禾打量死人般的目光从老头涕泗横流的脸上扫过。在陶老汉以为孙女被自己吓退的时候,楚禾突然出手,锋利的碎片划过脖颈,带出一串血花。
“小禾住手!”
楚禾眸子半掩,手上继续用力,碎片划破皮肤,挤压着血肉往喉管切割。陶老汉心胆俱裂,两股战战往后退,可那尖锐之感却阴魂不散缠着自己。
“小禾不可!他好歹是你爷爷,杀人是要偿命的!”崔婆子放下挡脸的胳膊,看到这大逆不道的一幕如遭雷击。当即跑过来死死拉住楚禾的手,在还未酿成大错之前竭力阻止。
“他死了,你们就不会再遭受不公了,不是吗?今日他动手开了头,以后说不准会变本加厉。他死了,永无后患,不好吗?”
楚禾面露不解,面朝崔婆子歪头低问。不过手中瓷片又压深了几分,陶老汉捂着脖子唔唔叫唤,痛苦地瞪眼让老妻将人拉开。
崔婆子没有管陶老汉,手一点点松开,下一刻双手握上楚禾肩膀,将楚禾身体转正。
“哪家哪户汉子不都是这样?做父母的难免会有失偏颇,你爷已经很不错了。不能也不值当啊,你得学会忍耐,学会控制自己。外面人心险恶,多得是以势压人,拳头不能解决一切啊。”
崔婆子固执地对上楚禾清醒后就一直不曾抬起的眼睛,看着孙女眼底的那抹红色再也说不下去,心疼地将人搂在怀里默默流泪。
楚禾从未想过会有人抱自己,八岁之前有妈妈,之后三年的确有不少人想要亲近自己,不过都是不怀好意的肮脏之徒。
后来敢接近自己的人都成了一具具尸体,再后来就没人敢靠近了。她成了人们口中的杀神,人人敬重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这个怀抱和妈妈的不一样,和临死前父亲给的怀抱也不一样。很奇怪,奇怪到让她心底生出了委屈,眼睛也有些发痒。
感觉喉咙一松,陶老汉逃命似的挣脱后退,满身是血地冲远远站在一旁的陶四恩大吼大叫:“一个个死了吗!找车送我看大夫!我要报官!要让她付出代价!”
陶四恩木讷点头,着急慌忙就往外跑。
“站住!”
崔婆子摁住又要发作的孙女,转身喝止住陶四恩,一步步走到色厉内荏的老头子面前。
“你不会觉得被小辈打伤很光彩吧?但凡小禾沾染了牢狱,柏宣想更进一步这辈子将绝无可能!老头子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陶老汉蓦的住嘴,崔婆子又转向二房,“三之陪着你爹一起去镇上,多给老王头些铜板,毕竟大晚上的麻烦人家。遇上官差放机灵些,你爹天黑摔得这一跤有些严重,可不能耽搁。”
“啊?奥!好!”陶三之心情复杂地接过钱袋,拉着弟弟出了院门,门外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的邻人慌乱回家。
崔婆子一脸疲态,卸了力般佝身独自进了正屋。
徐翠珍早就被侄女的凶悍吓傻,清醒过后忙不迭拉着一儿一女躲进东屋。杨花花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含恨盯着楚禾,最后强忍悲痛跑进西屋。
楚禾和依旧躺在地上的陶老汉目光相对,后者埋头狼狈往外爬,楚禾无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