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外面的惨状,杨花花倚着车厢不禁庆幸,还好自己有身孕这才能坐骡车,不然怕就得和他们一样了。
“吵死了!还走不走了啊!”陶二水的婆婆林氏身上裹着大棉袄不耐烦地说道。自家走不好吗?非得和这些泥腿子一起,平白让人占了便宜。
“祖母,这般说不妥。”李明启不赞同地看向自家祖母。
“好好好,那不说便是!”察觉大孙子不悦,林氏赶忙住口,扯过杨花花身上的被子往李明安腿上盖了盖。
杨花花眼中划过阴沉,她又不是白坐。没有四恩在外面帮忙推车清理轮子,他们有车也走不远。
陶二水用帕子捂着嘴咳嗽几声,待呼吸平缓后再次闭目歇息。
陶五涌家的板车上也是挤满了人,骡子实在是累得走不动道了,郭相言和陶柏宣几个男人就轮流下车拉缰绳带路。
“叔公!我们不走了!我们要回去!”
“先前是你嚷着要赶路,现在又要回去,你们这是要闹哪般!”
“是啊,好不容易走到了这儿,就算是咬碎牙都要坚持下去啊,不然大家岂不是白遭了这些罪。”
“前面是平路,过了这片水域咱们就找地方生火歇息 。”
是啊,除了继续走还能如何呢。
众人在焦心和悲痛中再次跳下水,一路拖行的门板也再次派上用场。
平坦处水是深了些,但水流相对较缓,除了泡在水里推行的人,实在好走太多。
所有人心急如焚地赶路,没人发现水面波纹划着圈旋转,原本随着水流乱蹿的漂浮物诡异地也原地打转起来。
“快跑!”一片安静中,刘天耕突然急声高喊,随后竟然舍弃了门板,跳进水里就往远处游。
“又是怎么了?”
“快跑!”待看清水面情况后众人魂飞魄散,拉着家人就往外跑。
只见方才还算平缓的水面突然裂开了道口子,好似被人凭空撕开一般,水面急速凹陷,形成了一个幽深的旋涡。旋涡高速旋转,发出令人胆寒的沉吟声,一股无形的吸力疯狂拉扯,巨口眨眼间就咬上来不及逃开的人们。
来不及呼喊,来不及挣扎,一具具身体被旋涡卷着下沉,被无情拖入黑暗。
逃离危险的人们回头望去,哪还有亲人的身影,只有那不断缩小着涟漪,逐渐回归平静的水面。
“爹!”
“娘!”
“娃儿爹!”
撕心裂肺的哭喊再度响起,十几人不要命般跳进水里就往方才的漩涡处游。
最先逃出的人无一不扒着路边的土块大口喘息,等缓过劲儿才缓缓游回。
漩涡闭合,刘天德点了几家男人在依旧奔腾的水面搜寻,“尽力找吧,能活下一人也是好的啊!”
过了很久,十几名相继无功而返,只有最后回来的汉子湿淋淋趴在地上连连咳嗽,红着眼睛将残破的衣服放到地上,“找......找不见人,只在很远的一处坳子里发......发现了散落的几件衣服,咳咳咳!”
“唉!”虽是在意料之中,刘天德还是泪水盈眶。就不应该冒险赶路的,自己就应该态度坚决一点,村里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他害的啊!
“你可别把什么过错都往自个儿身上揽,是大家拼死拼活就要上路的,你只是个小破村长而已。”村长媳妇杜氏察觉丈夫神色不对,将受伤的衣服交给大儿子,自己则下了牛车。
“我知道,可是我这心里难受啊。唉!回吧,不走了,不走了......”刘天德擦了把泪水,转身颤巍巍站到牛车上:“前路险峻,蹚水赶路着实要人命啊!两刻钟后我们折回!”
“不成啊!孩子他爹还没回来,好歹也要找到尸首啊!”
“我不走!我要去找家荷儿......”
“都怪你们!是你们鼓动族长让大家水还没退就走的!你们不得好死!”
“这话说的可就没道理了啊!你不想走也没人架着刀赶你跟着啊,要怪就怪自己命数不好,可别赖在别人身上!”趴在老娘身上的王锁赖听到这话可就不依了,骂就骂吧,只冲着自己作甚!是自己和几户人商量着去找族长的没错,但自己又没错,谁知道路上这么危险呢!
“唉,又能怪得了谁呢?得易,让孩子们抓紧时间歇息,回去的路怕是也不好走啊!”
“这秀才公也不靠谱啊……”
“你们说崔婆子他们是如何从镇上过来的?咋就人家有办法呢?”
哭喊着焦急寻人的人被强行摁住,大部分人忙着整理包袱,恢复体力,也有一小部分人交头接耳,盯着陶柏宣喋喋不休。
“吵什么!我家柏宣也是好心想办法,不愿听的自便就好,我们也没求着你们听。”陶老汉不知何时也拄着木棍晃歪歪地从车厢爬下,铁着脸冲着众人斥声。
“就是说说而已嘛,秀才公不会介意的。”
“实话还不能说么……”
有人还是不屑地碎碎念,他怎么突然觉得这读书人也就那样。
*
槐树林子里,陶雅雯和刘芳丫手忙脚乱地哄孩子外加看守行李。
哭不是个办法,自己还有孩子要保护。林梅花和马荞子竭力将焦急和忐忑埋在心底,跟着徐翠珍几人在林子里找树枝,树叶和藤条。
陶三之踩在简易木梯上,先将油布平整铺钉在屋顶,再将简单修整后的树枝自下而上重叠铺设固定。接过吴婆子抛上来地几包树叶,均匀厚铺在树枝上。
崔婆子将手里的最后一根树枝交叉编进木架,用不着多细密,稍微能挡风就成,自家还有多余的油布。
早在棚子成型时陶雅雯便带着行李钻了进来,实在是外面打量而来的目光让人很是不适。帮忙清理好地面的枯枝土块,将水坑填埋平整,刘家俩妇人也成功点燃了火堆。
谨记楚禾的话,煮艾叶擦拭棚体和物件,燃烧苍术,撒石灰,一个步骤都不能落下。
“车上干柴不多,我们得省着点用,等过几日就有干柴烧了。”陶三之找吴婆子借了几身衣服给妻儿,徐翠珍一言不发地在火堆旁烤着换下来的湿衣。
“也不知道阿禾走到哪儿了。”吴婆子从火堆上抽出一根燃烧得正旺的火棍放进泥炉壁内,韩安儿麻利从板车底摸出一把短木枝添上。待火苗慢慢蹿起,吴婆子这才忧心说道。
“希望阿禾找着人赶紧回来吧。”林氏和马氏在旁边,情绪还不稳定,崔婆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乞求人早些回来。
陶三之洗了几块姜用竹片削成块扔进陶罐里,忍不住觑了眼还冷着脸的媳妇,暗自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