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已显端倪,聒噪的蝉鸣销声匿迹,蛛网不见,蚂蚁却从洞口爬出,在地面铺出长长的黑苔。
韩安儿知道将有大事发生,紧张地绷着脸,跑得满头大汗也没落远。
“砰!”
“哎呦!你们这俩孩子,风风火火干嘛呢,吓了我一跳!”巨大的甩门声让吴婆子手猛地一抖,纳鞋底的粗针都刺进了指腹。
“奶奶,暴雨将至,赶紧让大家收拾包袱!安儿,你去通知孟叔,我去趟葛宅,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立马找高山!”
来不及细说,楚禾冲进院子,急声告知后立马又出了门。
“啊?好!”吴婆子又吓又惊,听清话语内容后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下大太阳。但看见楚禾异常凝重的神色,当即也不纠结,忙丢下活儿边喊边往几处茅草屋跑。
楚禾加快速度去找刘家人,希望这雨能慢点来,留两天时间来让大伙儿做准备。
一天也行。
有板车,一天时间,运气好的话,自己这群人应该能找到安全之处。
镇上的房屋是禁不住又一轮大雨的,这些茅草屋风一吹就跑。
“什么!暴雨!小禾你可确定?”刘回逵听到还有暴雨,神色唰的大变,手中绳子掉地上都不知。也不管男女大防,拉着楚禾的胳膊失声急问。
“九成把握,赶紧收拾东西吧。”楚禾点头,下一瞬却愣住。
墙角各处钻出了无数老鼠,吱吱尖叫着四处乱跑。有咬着尾巴疯狂转圈的,有不要命往墙上撞的,还有一部分顺着墙跳进水缸活活被淹死。
刘回逵张着嘴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院中异象,下一刻,院里院内爆发出阵阵尖叫。
“啊!耗子!怎么会有这么多耗子!”
“娘!蛇!我怕,娘!”
“你这死狗怎么还咬主人!”
整个巷子,整个出鸾镇再一次陷入恐慌。
“老婆子快收拾!天喜快去告诉村长!算了,没必要了,这么大动静,大家应当都知道。”刘回逵扯着嗓子大喊,想问问楚禾有何打算时,楚禾早就离开了。
此时,没有人还敢抱有侥幸心理,这么大动静,不是地动就是大雨。不管是什么,一旦发生,他们几乎没有活路。
鸡鸣犬吠声不休,嗓子哑了也没有停歇。各家都乱作一团,有板车的就急忙往车上架东西,牲口挣脱缰绳在巷子里乱跑,惊恐地四蹄刨地。
回到韩家,孟平安已经带着家人候在院子里,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陶三之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大把泥土,捏了又捏,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陶楚杰守在门口,见妹妹回来了当即跑过去,松下心来后又高高揪起,数次为难地欲言又止。
两家东西已经码在板车上,用麻绳缠了一圈又一圈,毛驴不停伸脖嘶鸣,韩安儿一下一下顺着毛发。
“走吧!去甲墨山!”现在是和时间赛跑,一呼一吸关乎性命。扶着崔婆子和吴婆子上了板车,一切就绪,楚禾牵着缰绳往外走。
崔婆子神色担忧地看着站在一旁不作声的陶三之,儿子前脚回来,后脚就遇上这种要命急灾。如果不是自己在这儿,三之肯定想都不想地转头回麻橦巷。
可是异象惊心,老头子他们应当立马有了准备,现在去怕是两相错过,到时候只有三之一人留在镇上。
老头子那么精明,刘氏一大族应当会有更好的主意吧?
刘回逵一家子拎着大包小包赶来,几步路就汗流浃背,两个小孩子也跑得脸色涨红。
“让你们久等了,咱们快走吧!”
来不及寒暄,楚禾略一点头就扬起着鞭子。刘天喜卸了门槛,驴车驶出,一行人出了院门。
巷子里,各家拖出快散架的板车,将所剩不多的物件都摞在车上,窄窄的巷子被堵得水泄不通。
“剩子,赶紧去巷口看看,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还要柜子作甚?我们这是逃命,赶紧扔了!”
“哇!我不走!我怕!”
四周乱成一团,哭叫声,打骂声和各种动物的怪叫声混在一起,楚禾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末世来临的那一天。
还好韩家离巷口不远,陶三之随手拿起扫帚驱赶着蛇蚁,楚禾牵着驴子七扭八歪跟上,没用多久一行人就出了青门巷。
“娘!我还是不能丢下翠珍,我得回去接他们!”在拐角上街道之际,陶三之蓦的停住脚步,脸上闪过挣扎,迟疑片刻后还是坚定开口。
阿禾是个有本事的,自己留下可有可无。可翠珍和孩子却无人依靠,出了事大哥几个怕是指望不上。
“好!一定要注意安全,若是来得及就赶上我们。若是......若是来不及,一定要护好自己和翠珍他们!只要活着,我们总会相聚!”崔婆子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坚持将话说完,然后松开手,扭头不再去看儿子。
“小禾.....我......”有了二伯在前,陶楚杰终于鼓足勇气朝向楚禾。
“你同陶叔一同回去吧,阿奶这边不用担心。”陶楚杰的心思都摆在脸上,楚禾早有察觉,此时有陶叔陪同,她也能放心。
“小禾,我会说服爷爷让他们来找你和阿奶的!”
楚禾没有理会这仍然天真的少年,目光一直留意着变幻的风云。
“娘!”陶三之哭喊,跪地狠狠磕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另一方向跑去。
陶楚杰慢了一拍,急急磕了头后也快步跟上。
“跟紧了!我们得尽快出镇,人越来越多了!”时间不等人,楚禾没留给众人伤悲时间,高喊一声后再次赶路。
话音刚落,楚禾猛地抽打驴屁股,整个板车急速向前弹射,除了老人小孩,所有人都追着马车小跑起来。
往前跑,一边抬头望天,好似刹那间,风云突变。
不知何时,天边已有漏斗云状爬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攻城掠地,所过之处蓝色殆尽,随之覆上的是厚厚的云层。
似是犹嫌速度不够快,龙尾巴云遍地开花。将所剩无几的湛蓝天空割裂得七零八落,交融汇聚,极速扩张。
好像是一瞬间的事,好似眼睛被蒙了一层黑布,所视之处,忽地变暗。云团已完全占据天幕,乌云翻滚着叠加颜色,一层又一层往人们头上盖下。
再一眨眼,便听得云层内里时东时西响起闷雷,远山连天处电闪四射。
“来不及了......”楚禾停下脚步,喃喃出声。
孟平安也停下了鞭子,瞪着眼睛无措看着昏暗的天际。
“老天成心不让我们活啊......”刘回逵软着腿爬下孟家板车,朽木死灰般坐在地上,万念俱灭。
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灾难,几个女人抱头痛哭,连吴婆子也抱着韩安儿徒然流泪。
看来还是躲不掉也逃不开啊!
“回!”
楚禾大喝一声,将地上的刘回逵一把扔进板车,扯过驴头就往回折。
暴雨说下就下,现在赶路只会被困在半路。既然老天要收人,那就看看这一局孰输孰赢吧!
车轮滚动,辗过各类爬虫和折翅坠落的鸟雀,摇晃着无奈回头。
路上所有人皆停了忙碌动作,望着昏天暗地面色晦暗地缓缓跌坐在地,继而捶胸顿足地大喊大叫。
所过之处,无人不哭,无人不喊天骂地。
“回吧,只希望茅草屋还挺得住。”
再次返回青门巷,刘回逵颓然神伤,勉强对楚禾说了几句便扶着墙步履蹒跚地打开葛宅。
孟平安拉着板车上面如死灰的老爹和妻儿,一声不吭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