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癖带来的痛苦,正疯狂地侵蚀着苏礼杭的理智,他的十指如痉挛般张开,双臂也因激烈的挣扎,被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红印。
椅子正一点点地向闻夏移去,而闻夏却浑然不觉,依旧紧闭着双眼,不论苏礼杭如何恶语相向,她都似听不见一般。王爷告知她,只有当苏礼杭完全崩溃时,才是她问话的最佳时机,可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如此优秀的人因瘾癖而陷入疯魔,她实在不忍,于是选择了紧闭双眼。
闻夏深知卫荀会为了苏礼杭不顾一切地闯进来,所以进来后,她不仅将门窗全部用锁链紧紧锁住,还命令侍卫严密把守,绝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靠近。
“闻夏姑娘,求求你放了我吧……”半个时辰过去,苏礼杭已变换了态度。
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双眼呆滞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全然不见最初那个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模样。
“闻夏姑娘,要不你杀了我吧,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了……”苏礼杭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千万把利刃同时切割,疼痛难忍。
闻夏微皱眉头,往前,王爷也曾因无法忍受蚀心水之毒的折磨,产生过轻生的念头。可谁都知道,她对自己的生命无比珍视,胜过世间万物,如今的苏礼杭亦是如此。在他清醒的时候,与王爷如出一辙,对生命有着超乎常人的热爱。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苏礼杭,此时的苏礼杭正靠着拼命挣扎移动着椅子,与她近在咫尺。
看着这张因毒物而扭曲得如同鬼魅般的脸,闻夏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苏礼杭却仿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声嘶力竭地继续说着,“闻夏姑娘,杀了我吧……”
闻夏道,“我怎能杀了你?你可是我闲王府的恩人。苏家公子,你不能让这区区毒物轻易侵蚀你的心智?”
苏礼杭哀求道,“闻夏姑娘,你怎忍心看我变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杀了我吧……”
若是换作他人,或许真会被苏礼杭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所迷惑,然而闻夏却不为所动,道,“你莫非是忘了自己的鸿鹄之志?”
“什么狗屁志向!你这个心如蛇蝎的人,将我囚禁于此究竟意欲何为!快放了我!”苏礼杭见自己的苦肉计未能奏效,瞬间又换了一副嘴脸,凶相毕露。
闻夏淡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轻轻摇晃着,里面有颗药丸。
苏礼杭的眼眸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如同饿狼看见了猎物一般,直直地盯着瓷瓶。闻夏拔开瓷瓶塞,将瓶口在苏礼杭的鼻翼下轻轻一晃,问道,“这味道如何?”
“好香。”苏礼杭如痴如醉地喃喃道。
闻夏道,“这就是除隐丸,你已经苦苦忍耐了十天,难道真要放弃自己的坚持吗?”
苏礼杭道,“给我吧!求求你了!”
闻夏道,“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告诉我,究竟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苏礼杭直勾勾地盯着瓷瓶,喉咙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下口水,“蔺……家哥哥。”
蔺靖风!
这个答案在预料之中,闻夏又问,“除隐丸是谁给你下的?”
苏礼杭拼命地摇着头,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行,不能说……”
闻夏将瓷瓶又往苏礼杭鼻翼下一探,苏礼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脱口而出,“是奶奶。快给我!”
这个答案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闻夏心头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苏家家主苏继先!由于太过震惊,闻夏并未注意到苏礼杭的动作,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口咬住了手臂。瓷瓶掉到地上碎开,里头的药丸滚得老远。
苏礼杭呜噎着,含糊不清地喊道,“快给我!”
屋外头,卫荀和元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头的情况。由于苏礼杭后面的精神崩溃,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两人根本听不到具体说了什么,只能看到苏礼杭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咬住了闻夏。他们心急如焚,赶忙要冲进去,但守门的侍卫并不让开。
“让开,我是郡主,我命令你让开!”元原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伸手就要去开门。
侍卫们迅速上前,将元原挡在门外,不卑不亢地说道,“昭平郡主,王爷有令,没有闻夏护卫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闯入。”
元原还是第一次遇到胆敢阻拦自己的人,她怒目圆睁,强调道,“我也不行?我可是昭平郡主!”
侍卫并不为所动,依然坚定地重复道,“王爷有令,没有闻夏护卫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闯入。”
“好大的胆子!”元原顿时火冒三丈,扬起手掌就要落下,被卫荀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卫荀虽是担心,但由于没有听到声音,只能好言相劝,“郡主,咱们再等等吧,或许是我们看错了呢?”
里头,闻夏的脸色已是苍白,额头青筋突起,而她手臂上的一块肉,被苏礼杭生生咬了下来。血腥的味道充斥着苏礼杭的口腔,拉回了些苏礼杭的理智。
“你怎么了?我又是怎么了?”
闻夏强忍着剧痛,淡淡笑道,“无事,将你绑起来实属无奈之举。鸣秋也是初次调制除隐丸的解药,此前虽救治过你送来的少年,可毕竟经验欠缺。所幸你中毒不深,只要熬过这瘾癖最为强烈的时日,身体便会逐渐康复。”
苏礼杭浑然不知自己变成了怎样的癫狂模样,他看着闻夏捂住的胳膊,鲜血正一股一股的往外冒,而嘴里弥漫的腥气告诉他,那是自己咬出的伤口。
“对不起。”苏礼杭低声道。
闻夏摇了摇头,问道,“苏家公子,将你害成如此模样的人,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苏礼杭的眼泪如雨,滚滚而下,他哽咽着说道,“已不再重要了。如今至关重要的是你的伤势,你我并无深交,实在无需为我做到这般地步,不值得,不值得……你还是赶紧去包扎吧,若伤口溃烂,是要留下疤痕的。”
闻夏看了一眼伤处,道,“不碍事,我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你周游镜国各地数载,心怀仁德,妙手回春,所救助过的人,又岂是我所能比拟的。苏家公子,莫愁前路无知己,你我俱是同路人。”
她的话语犹如一颗璀璨的流星,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坠入了苏礼杭的心底。他怔怔地望着闻夏,只觉得身上的疼痛仿佛都减轻了许多。
闻夏从厢房中出来时,脸色已极是难看,门一开,卫荀和元原都殷切地望着她。
“进去吧……”她微晃了下头,示意道。
卫荀赶忙跑了进去,元原却先发现了闻夏的伤,问道,“闻夏姐姐,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又朝侍卫喊道,“还杵着干什么,快叫大夫!”
闻夏道,“我不碍事,包扎一下便无事了。”
元原看了眼屋内,卫荀正在替苏礼杭擦拭脸上的汗水与血渍,又问道,“他有危险吗?”
他虽然才满十三岁,又自小由太后庇护,但该懂的道理都是懂得的,尤其是在京中的权力中心,即便不特意去了解,其所见所闻,也注定他不会同其他孩童那般天真无邪,何况他还有那样特殊的身份,每一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这次能出来,是太后力排众议,也因柳喜喜已有家室,已在明面上放弃了皇权的争夺。
闻夏自是明白元原的意思,恭敬答道,“郡主不必多虑,王爷自有安排,苏家公子并非敌人。”
她的回答很是巧妙,她并不确定苏礼杭有没有危险,但以其曾经的所为而言,闲王府还欠着他的人情,若见死不救,有违闲王府“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府规,更违做人之道,处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