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杭缄默无言。
他心中自是明了,河益不作二人猜想。三名死者分居三地,若要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三人,下毒的绝佳时机当属三人从千金医馆出来之际。
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最不露声色的下毒方式莫过于河益惯用的银针,只需将淬毒的银针,穿透过药包,毒自然就留在了药材之上。且流霜毒性甚烈,鸣秋所创之方使用得极为谨慎,药一次只开一副,他每次开药亦是千叮万嘱,一次只可熬煮一副,三碗水煎成一碗,万不可攒上两副一同服用。
“闲王只需查一查药,凶手便会无所遁形,真相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苏礼杭说这话时,目光如炬,牢牢锁定在柳喜喜身上。
想来柳喜喜此行目的绝非是为了作壁上观嘲讽他,亦非为了看魏轸在此假痴假呆糊弄她。
柳喜喜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嘴角轻扬,向魏轸笑道,“魏府尹,我看苏家小公子所言甚是有理,但他身为嫌疑犯,自然无法离开监狱,还得劳烦你多派些人手保护他的安全。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以苏氏的赫赫声名,恐怕比普通百姓要棘手得多。且苏家小公子又是苏氏家主的最钟爱的传人之一,我想魏府尹定然不会有丝毫差池吧?”
“自然不会,下官必定谨慎行事,绝不会让上次的事情重演。”魏轸信誓旦旦地说道。
柳喜喜轻抚了一把垂缨,笑道,“如此甚好,魏府尹真乃是通州城的父母官,守护百姓的重任可就全托付给你了。”
言罢,柳喜喜领着知春离去,因不熟府衙,出去时走错了方位,蓦然瞥见苏继先与苏礼榕正在偏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魏轸为何将这两人阻拦在此?
柳喜喜眼眸一转,便笑道,“知春,咱们去会会苏家的人。”
两人行到偏厅,此时苏礼榕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而苏继先则气定神闲地端坐于椅上。柳喜喜故作天真无邪状踏入,忙不迭地说道,“苏姥,在此见到你可太好了!我听闻千金医馆出了事,又闻得苏家小公子被抓进了府衙,便匆忙赶来。谁知那魏府尹竟是个糊涂蛋,任凭我如何巧舌如簧,他都不肯放苏家小公子。此事还得仰仗你出手才行。”
苏继先一见柳喜喜,赶忙起身行礼,闻得柳喜喜所言,道:“我们也是为了礼杭的事而来,虽无真凭实据,但药毕竟是礼杭开的,魏府尹无论如何都要扣押礼杭。”
“这可如何是好?不知那凶手是什么人,苏家小公子宅心仁厚,此前捡到一位身中莺米谷毒的病人,送到了我那。这为民施药一事,正是他主动向我提议的。想必是那下毒的歹人因苏家小公子施药一事心怀怨恨,毒害三人,妄图借此陷害苏家小公子。”柳喜喜表情夸张地说道,每说一句,她便留意着苏礼榕的神情,待到说到“陷害”一词时,苏礼榕的神色明显有了变化。
看来,苏礼榕似乎知晓一些内情。
苏氏一族以医术在通州声名远扬,单就苏继先这一脉而言,其发妻莫钧乃是莫氏家主莫兰机的哥哥,在生下一女苏问后,莫钧不幸因意外离世。苏继先续弦迎娶的一妻,乃是通州士族宋氏的宋颢之。宋氏虽不及莫氏那般声名显赫,却也不容小觑,家底丰厚,人脉广博。宋颢之入门后,苏继先又先后生下苏闻、苏阑、苏阅、苏闳、苏阖五姐妹,五人又各自育有数子数女,可谓是人丁兴旺,繁荣至极。
柳喜喜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苏礼榕如此桀骜不驯,苏继先为何没有将派遣在外的苏闻、苏阑、苏阅、苏闳、苏阖及其子女召回。却把千金医馆的前途吊死在苏礼榕这一棵树上,未免太儿戏了吧,这种大家族不是看谁有出息就培养谁么?
若说依附莫氏,苏礼杭都身陷囹圄了,他们的姑外婆莫兰机却未见其身影。而魏轸扣押苏礼杭的举动,恐怕正是莫太守暗中授意,否则以魏轸的性子,巴不得把这烫手山芋给扔了。
苏继先沉声道,“礼榕向来单纯善良,最是见不得百姓受苦,才会三番五次地央求我同意此事,却不想会招来如此大祸。”
柳喜喜赶忙宽慰道,“此乃好事,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苏家小公子乃是有福之人,定能化险为夷,他日一飞冲天成为垂世典范也未可知。”
“呵呵,闲王说得轻巧,可这险又该如何化解?”行过礼后的苏礼榕一直静静地站在苏继先身旁。河益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自己定亲一事已然惹怒了河益,以河益睚眦必报的性子,定然会以弟弟的事来逼迫她。
柳喜喜尚未开口,苏继先便抢先呵斥道,“礼榕,休得无礼。”
苏礼榕轻哼一声,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我如何无礼了?我想闲王定能理解我的心情,以闲王与我弟弟的深厚情谊,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弟弟身陷险境,我说得可对?”
柳喜喜点头笑道,“苏家小姐所言极是,苏家小公子乃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重于泰山,苏家小公子的事便是我的事。只是我这人愚钝,除了这一无是处的闲王身份,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这就去找我师姐莫太守商议商议,看看有何良策能够助苏家小公子脱困。苏姥,我就先行一步了。”
苏礼榕闻言反倒不像之前那般焦急了,她悠然地择了一处椅子坐下。
苏继先送柳喜喜出门,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送走了柳喜喜,苏继先回厅瞧着苏礼榕,沉声道,“礼榕,你与这件事有何关系?”
苏礼榕冷笑了一声,似一道刺骨的寒风,反问道,“什么意思?”
苏继先道,“你弟弟之事,与你究竟有何关联?”
苏礼榕冷声道,“怎么,怀疑是我所为?若非你昔日以他……”言至此处,苏礼榕瞥了一眼府衙众人,复又说道,“还是思量如何救弟弟吧,这闲王未必全然可靠。此前刺杀她的人,至今还未抓到。”
踏出通州府衙大门,柳喜喜望着这四通八达的道路,便说要去探访三位死者的家,而她们对具体情形一无所知,人又都留给了鸣秋,得先返回千金医馆一趟。
途中,知春心生疑惑,问道,“王爷,施药之事明明是你筹谋,为何你要说是苏家公子安排,岂不是叫苏家人识破了?可看她们的反应,却又似不知此事。”
柳喜喜闻知春所言,眉头骤然紧蹙,道,“这事说来也怪。依我对苏礼杭的了解,他定然不会说是我的要求,然施药之事已非一日,苏家之人只需上街走一圈,便应知晓我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可是你瞧苏继先的反应,实在是怪得很。她当真如你所言,极为看重苏礼杭吗?”
知春答道,“所查消息的确如此,苏氏家主为人随和,医术高明,声名远扬非一时。且苏家乃百年世家,其祖上出过多位名医,即便是显贵之人亦难免有疑难杂症要求助苏家,自然而然便牵连起关系来。蔺家二小姐的病在幼时便诊活不过十八岁,亦是经由苏家医治才延寿到今。自苏家公子回来后,蔺家二小姐便由苏家公子诊治,我估算时日,明日又当复诊了。”
“蔺孺霏。”柳喜喜低声默念,是时候会一会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