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夏日。
屋外的紫薇花树绽放着一簇簇娇艳欲滴的花朵,宛如天边的云霞。原本是砚书惜画的工作,如今被姜谙揽了去。
柳喜喜坐在镜子前,瞧着姜谙。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仿佛那屋外的花朵并非盛开在阳光下,而是在她的心底绽放。
花的香气,花的柔美,充盈在她身体的每一处。
姜谙为她戴好发冠,插上发簪,系上长缨,那垂下来的缨穗不是缨穗,而是拂在她心尖上的一根羽。
姜谙说这些本应是妻子的分内之事,不应只由家奴代劳,柳喜喜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这本就是家奴的职责所在,她可是付了工钱的,并不是叫人白白伺候。
待梳好了头发,柳喜喜扶着姜谙坐下,自己也拿起了梳子,又觉得夫妻之间相互梳头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姜谙,你也来试试我的手艺,我每天看你梳头,感觉自己都快学会了。”柳喜喜轻轻地解开姜谙的头发,拿着梳子梳了起来。
姜谙的头发养得极好,黑亮柔顺,柳喜喜握着那一把头发,轻柔地梳理着,生怕扯疼了姜谙。
她的手艺是极差的,不然也不会只会绑个简单的低马尾,但她学习新事物的速度极快,复杂的发型或许做不来,简单的高马尾还是能够驾驭的。
姜谙平日里的发型偏于柔媚,发髻盘于脑后,以一簪挽之,尤其是喜爱成亲时柳喜喜赠与的那一支,日日不离身。
他的模样和身段,也是偏柔媚的。
柳喜喜心想,若是放在偶像剧中,自己恐怕会被观众吐槽为虎背熊腰、不注重身材保养的的普女而姜谙则会被诟病为弱不禁风、瘦如鸡仔。
不过,好在她柳喜喜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拥有一颗坚韧的打工魂,身材和模样平凡无奇也属正常,她从未为此纠结过。更何况,经过日复一日的习武,她的肌肉变得更加紧致,只是这身材,终究难以改变。
梳好头发后,姜谙看着镜中的自己,腼腆地夸赞道,“从未见过自己这般模样,喜喜别出心裁了。”
“你太会夸人了,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柳喜喜莞尔一笑。
她不过是绑了一个高马尾,又鉴于姜谙的风格,特意绑了条素雅的发带,戴上了一个小巧的发冠,插上了一根玉簪,就好似电视剧中走出的翩翩玉面公子,给人一种玉树临风之感。
这书读得多的人,果真气质不凡。
这段日子,姜谙日夜埋头苦读,柳喜喜虽常在外奔波,却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卧房的书案上,每日都摆放着不同的书籍,他的气质似乎也随着阅读的书籍而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在柳喜喜外出忙碌时,姜谙除了读书,便是埋头整理文字,他将文字写在一张张小巧的方片上,根据柳喜喜所说的“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同牵条属,共理相贯,杂而不越,据形系联”的方法,精心地分类整理着文字。
虽说有柳喜喜经验的指引,姜谙在操作时,仍感到异常吃力,忙碌了个把月,也未能将柳喜喜所说的部首清晰地分列出来。
当柳喜喜提出要查看时,姜谙面露窘色,称进展并不顺利,但还是将自己记录的册子递给了柳喜喜。
柳喜喜接过一看,只见那厚厚的一本册子已被姜谙写得密密麻麻,而这仅仅是部分字形的分析。
“这就是你所说的,进展不顺利?”柳喜喜快速地翻阅了一遍。
姜谙做得极其细致,对每个字的说解,先是阐明本义,再剖析其形体结构,阐明形音义之间的联系,又运用柳喜喜所教的反切法注音,已收录了近百个常用字。
姜谙谦逊地说道,“这都是得益于喜喜所教的方法,才有如此进度,这些只是初稿,还未经过详实的核查,也写得较为简略,自然是不能作数的。”
柳喜喜竖起大拇指,笑道,“这样已经够好了,许慎撰写《说文解字》时,耗费了悠悠二十余载,我传授于你的法子也是跟他学的。”
“二十余载!这般坚韧不拔,实乃神人也,我定当全力以赴完成字典,以造福黎民百姓。”姜谙略是惊叹,当初柳喜喜教授法子时,便提及过《说文解字》,言称此乃她所来自的那个世界的第一部字典。
柳喜喜笑道,“你一定可以的,我们不妨出去走走如何?出去溜达溜达,看看能否寻觅到适宜的墨,光让闻夏殚精竭虑,唯恐会累垮了她,我力所能及之事尽量亲自去做,趁着这段闲暇时光,将印刷术之事妥善处理了。”
姜谙欣然答应,只是两人要出门着实不易,如今与蔺靖风的关系搬到了明面上,知春自是要跟着的,不仅如此,还率领了十名侍卫紧紧跟随,而调查克清琅国人的任务则托付给了副尉丰墨。
柳喜喜万万没想到,仅是逛个街,身后竟然还得跟一大票人,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但还是任由知春去安排了。
虽说着出门寻墨,但实际上是以游乐为主,柳喜喜拉着姜谙东看看西看看,那模样宛如乡下姑娘初次进城一般,对什么都感兴趣,她又照顾着姜谙的腿脚不便,走得不快,一直搀扶着他。
多日未曾出来闲逛,忽然发现一个小铺前人头攒动,排起了长龙,横亘在道路中央,严重阻碍了通行。
柳喜喜打趣道,“原来,在镜国也有网红店铺。”
姜谙听她如此说,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网红?”
柳喜喜笑着解释,“就是大受追捧之意,小心你的腿伤,这儿人太多了,咱们就不凑热闹了。”
她搀扶着姜谙穿过长长的队伍,望着这拥挤不堪的队伍,深感不便,也影响到了他人,遂指派他人前往通州府衙请人前来疏导一下交通。
几人一路逛到了菜市场,正赶上猪肉贩子在杀猪,姜谙不忍看,柳喜喜却是看着津津有味,瞧那猪肉贩子动作娴熟地帮一位客人剃下猪皮,放置在一旁。
出于好奇,柳喜喜走上前去询问,“猪皮也是美食,如何就剃下不要了?”
“刚刚那是官宦人家的家奴为主家购肉,他主家对猪皮甚是厌恶,连带着家奴也养得刁钻,只吃好的,哪里看得上这猪皮,不过钱没少付,这猪皮我拿回家,还能对付两顿。”猪肉贩子道完,嘿嘿一笑,问道,“客官可是要买肉,刚杀的新鲜猪肉来一斤如何?”
柳喜喜笑道,“我看上这皮了,可能单卖我?”
猪肉贩子上下打量着锦衣华服的柳喜喜,摇头道,“那可使不得,我若按肉价卖与你,你便吃亏了,我若平白送与你,我家那娃儿便要少吃两顿肉,那便是我吃亏了。”
柳喜喜笑了笑,没想到这猪肉贩子竟如此正直,姜谙轻声问道,“喜喜,你买这皮有何用?”
“大有用处,我先买些回去!”
柳喜喜故作神秘,她也是瞥见猪皮后灵机一动,继而与猪肉贩子又商议了片刻,言称欲购全猪之皮,猪肉贩子担忧剔光了皮,猪肉的卖相欠佳,遂婉拒了柳喜喜。
“那我连猪肉一齐要了。一头我看着不够,至少五头!”柳喜喜豪言一出,喜得猪肉贩子忙不迭地要帮忙全部杀好。
柳喜喜也不客气,嘱他送往闲王府,猪肉贩子盯着柳喜喜仔细端详了一番,忽地双膝跪地,行起了大礼。
“闲王万福,小的有眼无珠,还望王爷恕罪!”
拜完了柳喜喜,又朝姜谙行礼。
随着猪肉贩子这一拜,周围之人皆聚拢过来,也纷纷拜了起来。
柳喜喜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抓稳姜谙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知春和侍卫也急忙赶来护住柳喜喜与姜谙。
“快快请起,你们怎都跪下了,此地乃是民生重地,众生平等,无需行此大礼。”柳喜喜一边示意姜谙不要乱动,一边自己快步上前去扶人。
猪肉贩子率先说道,“闲王,感谢你为民所做的好事,平日里我们也难得一见你的尊容,今日这头猪,就权当是我送给你的一点心意。我娃在正心书院读书,才短短一个多月,与之前的愣头小子完全不一样了,我是个粗人,没啥大出息,就指望着孩子将来能光耀门楣了。”
柳喜喜一听此话,暗暗松了口气,笑道,“都快快请起吧,我也只是个平凡之人,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承蒙皇帝垂爱食邑万户,也只是取其温饱之用,其他剩下的自然应当回馈给诸位乡邻。”
话一出口,众百姓又是大拜,这才纷纷站起身来,对柳喜喜嘘寒问暖。不一会儿,柳喜喜的手中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犹如一座小山。
她尴尬地笑了笑,尽管已经拒绝得口干舌燥,但还是难以抵挡大家的热情。
这可真是一笔意想不到的横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