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凝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裴之。
男人的话就像圣旨一般,况且在这府中,她本就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利。
“身为大家闺秀,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起码要写得一手好字,表妹当真以为你今日送来的这些鬼画符我不会逐一翻阅吗?”
沈知凝一时噎住。
她当时只图早点将纸帖交给裴之好了解一桩心事,可她竟然忘了裴之是何人!那可是最看重声誉和品性的人,为官时他清廉正直,哪怕是现在身为裴府的大少爷,眼底也是容不得一粒沙子。
所以,是她低估了裴之对自己的耐心。
男人抬手间便将桌上的纸帖全部扔进一旁的纸篓中。
沈知凝开口,“表哥教育的是,只是这房中只有一张书桌,若是我在这里罚抄,岂不是挤了表哥的地方。”
裴之缓慢从太师椅上起身,转坐一旁的酸枝罗汉床上。
早在表姑娘来书房的之前,他就在里衣外披上了罩衫。
“无妨,我正好还有些书卷没有看完。”
沈知凝只能无奈坐下,低头看去,偌大的檀木书案上铺展着细腻的宣纸,旁边是研磨的恰到好处的墨盅以及一根名贵的紫毫毛笔。
书案两侧,则是几盏古朴的青铜台灯,灯座雕刻着复杂的竹纹图案,灯罩则以薄纱覆盖,透出柔和温暖的光芒,就像此刻椅子上的温度一样。
裴之自从回到修竹阁后便一直在这张太师椅上坐着,此刻沈知凝坐了上去,上面还残留着属于男人独特的气味和体温,让她心生紧张。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直接坐在他怀里一样......
沈知凝提笔,却抬眼偷瞥坐在一旁翻阅书卷的裴之。
男人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裁剪合体,仅是坐在那里,便能看出其身姿挺拔,就连翻动书页的手指也在烛光的照射下映出淡淡的荧光。
一举一动间,如芝兰玉树,是说不出的尊贵雅致,风光霁月。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回府的马车上,裴之也是这般高贵出尘,而她,却倒在了他的怀里。
“写了几个字了?”
裴之开口问道。
沈知凝迅速别开眼,只是趴在案上奋力誊写,不再吭声。
一想到那日的场景,她半掩在长发下雪白的耳根就不受控制变得羞红。
她的心智明明已有三十多岁,前世那些男欢女爱的事经历的也不算少,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自己和裴之那次的亲密接触,沈知凝就有些羞愧难当。
两人就这样默契的不再关注对方,只是低头忙自己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天边东方泛白,裴之这才惊觉已经过了一夜,他合上书,看向趴在书案上的表姑娘,眉头微皱。
她脸颊粉扑扑的,侧脸枕在胳膊上睡得香甜惬意,呼吸绵长。
手边是已经誊抄好的纸帖,字迹娟秀工整。
裴之起身,将昨夜银香拿来的锦被盖在她身上。
她睡着的时候倒是没有平日里见到自己时的疏离感,褪去了各种外表的掩饰下,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他这才记起,表姑娘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女,整个人在睡着时才显得稚气未脱。
裴之低眉,回想起往日自己对她的要求是不是太过苛刻了...这才让她不像府中其他孩子般与自己亲近,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就这样站在一旁静静观察着睡着后轻柔恬静的表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累了,连裴之在一旁站了半刻都没有发觉,依旧睡得香甜。
等沈知凝再醒来的时候,房内已空无一人,就连香炉中的香也燃尽了,更不要说那位清正严明的表哥。
她推开房门,一眼便看见守在门口的银香。
想到她睡觉时披在身上的锦被,一定也是出自银香的手笔。
沈知凝心底还是有些感动的。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道:“银香姐姐,昨夜真是谢谢你了。”
沈知凝真是不明白,裴之这样不近人情的主子怎么能培养出银香这么善解人意的丫鬟。
“啊?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表姑娘不必言谢。”
银香也觉得纳闷,她不过就是把表姑娘誊抄书本时要用到的墨汁研磨好了放在房中罢了,这种小事,表姑娘居然也会专门道谢。
可见表姑娘并不是府中其他仆人形容的那般无理取闹,骄纵恣意。
两人就这样在对方心底都奠定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在听竹苑苦等了一夜的玉珠终于等到自家小姐回来。
沈知凝揉着手腕,盯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进门的那一刻,玉珠立刻就扑了上去。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见她情绪不佳,玉珠端出一盘桃花酥又问道:“怎的去了一趟表少爷院里,小姐就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沈知凝一想起昨夜裴之偏要把她留在书房罚写,就气的牙疼。
连那盘放在眼前香甜软糯的桃花酥也没有了胃口。
她伏在桌上,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般,“将那桃花酥端下去吧,我今日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玉珠叹气,看来小姐这次真的被表少爷伤到了。
沈知凝就这样趴在桌上奄奄一息了一下午,直到院外传来噼里啪啦的敲门声。
还未等玉珠走至跟前,那扇原本就不大结实的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看清楚来人后,沈知凝皱眉,眼神都冷了。
“你来做什么?”
翠烟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嚣张十足地站在沈知凝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位在府中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小姐。
“我是来替我家小姐传话的,过几日贵妃娘娘要在宫中举办赏花宴,像表姑娘这样的身份,本来是没有资格出席的。”她白了沈知凝一眼,又补充道,“不过嘛,念在我们二小姐心善,特意找老夫人求来了一张邀请帖,还请表姑娘不要辜负我家小姐的美意。”
沈知凝神色淡漠地将那张金色的请柬扔在桌上。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出去。”
“你...你也太没规矩了!”
“你什么你?你一个贱婢,见到我不福礼也就算了,怎么说话还是如此没规没矩,玉珠,掌嘴!”
沈知凝一个冰冷又无情的眼风扫过去,那种只属于上位者的威风瞬间吓得翠烟不敢吱声。
玉珠本就对那日在花园中翠烟踢了她一脚的事埋怨在心,如今得了自家主子的命令,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啪”地一声,翠烟的半边脸就高高肿起,连带着发髻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