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别,谢云玠再没和夏为仪见过。
偶尔他从军营回来,会特意绕路经过国公府,甚至想借着拜见忠国公的名义上门,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女人交代的话。
两人的关系不能公之于众。
他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每次只是从门前匆匆经过,期望能恰好碰见她。
谢云玠都觉得自己贱得慌,明明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夏为仪就是看上了他的兵权,要为端王拉拢他,可他竟生不起一丝气来。
更多的,还是抱怨她竟真的这么多天都不见他。
好歹也有过几次夫妻之实,她就那么不放在心上吗?
“将军,今天还绕路吗?”
男人坐在车内,迟疑片刻,道:“绕。”
说完,他又默默唾弃自己,明明出来前他还在发誓,如果那女人不主动找她,不如就此别过。
他想着,心中竟有生出些气闷,但到最后也没让车夫更改路线。
一路从郊外入了城,又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国公府门外的街道。
这里没有商贩铺面,看着威严冷清。
谢云玠让车夫赶慢一些,自己在车内拉开一点帘子,目光不错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没看多久,角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个高冷出尘的男子。
他一身白衣,一张厌世脸难掩俊美无俦的姿色,衣着不算华丽,但气质矜贵,散发着运筹帷幄的淡定自若。
似发现有人看他,男人朝马车看了过来,没见到什么异常,才转身上了马车。
谢云玠也不知为何,心中对刚才的男人有种莫名的不喜,甚至是敌意。
他也想不通为何会对一陌生男子产生这般抵触的心理,便猜测起男人的身份。
那人看着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又长得那般妖孽,很像传言里她的那个养子。
夏为仪没在他面前提起过宋云谏,但为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顶撞自己母亲,他只是听闻便觉得不喜。
或许,那股厌恶也是因此而生。
没有见到想见的人,谢云玠没有多逗留,前后经过大门不过花费了五六个呼吸的时间。
谢云玠有自己的武安侯府,但他回京后一直住在韩国公府,每日坚持向谢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心疼他每日练兵辛苦,本想免了这份礼,但孙儿坚持,她拗不过他,只能欣慰接受。
晚饭时,老夫人又提起他的婚事。
他二十四了,别的兄弟孩子都两三个了,他却连亲事都未定下,实在让人着急。
“中秋宴你说有心上人,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没让人家姑娘答应?”
老夫人心急如焚,以为是孙儿嘴笨木讷,便想着自己上门去给他说说好话,早日将婚事定下。
谢云玠故意像饿极了一般大口吃饭,但老夫人是块老姜,他一抬屁股就知他要放什么屁。
他无奈,只好敷衍搪塞。
“她是个寡妇,但还住在夫家,又有孩子,怕嫁给我,我打她儿子。”
老夫人一听是个寡妇,先是忧心,但很快释然。
盛宠的淑妃娘娘不就是个寡妇吗,还是陛下的儿媳。
只要人是好的,没灾没病,寡妇就寡妇,嫁过人的更会疼人。
“她夫家还有人,孩子还轮不到你管。就算真要带走,你一个大将军,还能养不起不成?她怕你打孩子,你解释清楚便是,以后慢慢相处,她自会见着你好……”
谢老夫人苦口婆心为他理清其中道理,谢云玠本就是胡诌的,听到后面已是左耳进右耳出。
“你在听没有?”
老夫人用拐杖敲了一下他的头:“在想什么,你还要不要娶妻了?”
谢云玠回神,望向和蔼的老夫人,迟疑道:
“抱歉祖母,孙儿只是想问你,若有一天孙儿卷入党派之争,祖母会怪我吗?”
老夫人缄默不语,思考良久,轻叹一口气。
“你回京后,已有不少人拉拢你吧?”
三十万兵权,最年轻的大将军,足以和瑞王背后的镇国大将军较量一番。
谢云玠低头默认,他回京后,几个王爷都有拉拢他的意思,特别是靖王,已经三番五次约他见面。
有时躲不掉,他也搪塞过去了。
至于端王……或许他用的是美人计吧。
老夫人当然想谢家一直做纯臣,可如今几个王爷……
“瑞王不缺你的兵权,他若不能拉拢你,只会除之而后快,还有他背后的镇国将军府,早已视你为眼中钉,若他将来登基,就算不扶持外戚,也不会善待你。至于其他几位王爷,又大多缺少容人的度量。
如今陛下宠爱你,不是他有多信任你,而是他需要你,未来登基的皇帝也是如此。
若有一天,大虞周边平稳安定,也就不需要你这个大将军了。”
那时候,无论谢云玠是纯臣,还是有勤王之功,实则都只有两条路。
若君王尚有一丝仁义,他交出兵权还能当个闲散侯爷。
反之,等待谢家的便是灭顶之灾。
老夫人说了很多,到后面有些累了。
“祖母老了,没几年活头。至于你叔伯他们,还能回老家投靠,家中还有些基业,足够他们颐养天年。”
他们出自名门谢家,哪怕如今世家逐渐落魄,但数代积累的声望和政治资源不是朝夕就能磨灭的,至少能一家人保余生安稳。
前提是,要先离京。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你出门早,天还没亮,记得一定要洗把脸,把眼睛擦亮,别走错了路摔着。”
老夫人交代几句,似真的困倦了,让嬷嬷扶着离开了。
谢云玠此刻心情无比沉重。
祖母的意思,是告诉他无论站队与否,下场很大可能都不会太好。
但如果一定要赌一把,还是希望他擦亮眼,追随一个不会卸磨杀驴的皇储,至少还能再保谢家百年风光。
男人陷入迷惘,站在院中凝望清冷的圆月,月盘之中,夏为仪的脸如走马灯变幻。
娇媚的、高傲的、情动的、不屑一顾的……
谢云玠思绪无比杂乱,以至于让他头疼。
他还要不要继续做个纯臣?
她会只是利用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