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岳回了屋还在碎碎念,刚才自己没有发挥好,他应该这样说才能更好的打击霍家人云云,时而又咬牙切齿追悔莫及的模样。
看来每个人吵架后都会复盘,然后觉得自己吵的不够好,想要重新再吵一次。
“这次我看他们十年内能不能把这口气咽下去。”
王韵兰拍着霍南岳的手臂得意道,她瞧霍家人那样,那么些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说极品吧,那死嘴除了骂人啥也不会,有点小心思却又算不明白,多招笑。
“这下真是能过个好年了,武装部的伙食应该不错,便宜他们了。”
霍南岳这样一想就立马后悔了,作为军人他能吵吵,但不能用军官的身份去串掇武装部对他们用刑等,就不应该这样直接吵起来的。
刚开始他就是热血上头,回来一天了,终于等到霍家人坐不住过来找茬,于是他摩拳擦掌迎接着期待已久的时刻。
这会人被带走了,没了多少乐子啊。
“行了,别念叨了,外边没下雪陪我去走走呗。”
秀秀挽住霍南岳的臂弯,拉着人往外走。
“小心点,路滑难走,在附近转转得了,别走远了。”
王韵兰没阻止,只是让人不要走远了。
于是霍南岳带着秀秀在他长大的地方转悠,红旗屯不算大也不算小,住了能有百来户人家,除了姓张和姓霍的,也有外姓人在这定居。
田坝和山路都铺了一层雪,到小腿三分之一,再加上有霍南岳开路,还算好走。
“我小时候皮的很,喜欢在泥地里打滚,喜欢和同龄的孩子干仗,每天都要我娘拿着棍子来找我。”
霍南岳怀念的看着这一片土地,这是他儿时成长的地方,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美好的回忆,开心的时候就是和小伙伴玩、有肉吃的时候,不开心就是被打、被生父冷眼相待的时候。
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混成了一股成人以后都会生长出来的乡愁。
“男孩子皮实点才健康,我妈说,我这一胎和她怀建军的时候很像,估摸着是个男孩,万事无绝对,我也不好说,001能验出来,我寻思着还是给自己留个惊喜,等生出来再说。”
秀秀就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健康一些,活泼一些,像他爹最好,壮壮的很安心。
“媳妇,你说我会是一个好父亲吗?”
霍南岳不知道,一个合格、大家所认为的好父亲是什么样的,他害怕自己不成功,更害怕孩子不喜欢他这样的父亲。
“会,你能做国家的好战士,妈的好儿子,庚春的好哥哥,我的好丈夫,当然也能做孩子的好父亲,别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
秀秀牵着他粗糙的大手安抚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合格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如何去定义‘合格的父母’这个身份,深究只会让自己更累,所以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他们是第一次做父母,孩子也是第一次做孩子,大家互相体谅体谅不就成了吗?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媳妇,谢谢你。”
“你应该谢的。”
夫妻二人逛了一圈就回去了,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也没什么好看的,再加上不少在窗户里窥视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让人浑身不舒坦便回去了。
“啧啧啧,你瞧瞧人家霍南岳娶的城里媳妇,那身段…那小脸,臭小子真有艳福啊。”
“哼,那你们也只能看看,人家霍南岳可是上过一线的人,还是响当当的团长呢,人家活该有个城里漂亮媳妇。”
“我就说说,咋还不乐意了捏,不过霍长海一家今儿做的过分了,人家带着媳妇回来过个年,他们这不是上赶着给人泼臭水呢嘛,这下好了,都不得安生。”
“人家的事碍着你了?那么多闲话不知道帮我糊点火柴盒啊?还说年节送你儿子去上学,就咱手缝那点东西,还上什么学,都喝西北风去吧。”
“书记不说了嘛,穷啥不能穷教育,虽然种地成分好,但累啊,以后做个文化人,拿着笔杆子也能为国家做贡献不是?所以这个学得上。”
这样的谈论比比皆是,霍南岳可以说是他们红旗屯飞出去的第一只金凤凰,又娶了一个漂亮的城里人,大家看在眼里,便把他当做追逐的目标。
回到家,王韵兰拎着东西招呼了一声就出去了,霍南岳眼神躲避着她提着的东西:“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免得让老人家看着伤心。”
王韵兰点点头:“那你做饭吧,我送了就回来。”
这也许是许多将军都不愿意回到故乡的原因,他们把人带出来打仗,最后得胜而归回到家乡。
迎接他们的不是欢天喜地的锣鼓喧天,而是乡亲们的追问,他们的儿子、兄弟、父亲、丈夫呢?他们没有和将军一起回来吗?是不是做了逃兵?
这让他们怎么回答?
告诉大家,他们的亲人都战死沙场,而自己披着荣誉,胜利归乡……
他们肩上胸膛上的荣誉,用的是千万战士们骨血铸成的,戴在身上,就像热水浇在身上,滚烫的让人刻骨铭心。
邢先生就是其中一个,当初他让自己的部下,从粤省带走了三万的青壮年,没有男人就派出了女人,甚至还有一些没满15岁的孩子,家家户户都主动派出一个代表,就是家中只有这么一个男丁都贡献出来。
要知道粤省是最先出兵抗日的,当时的他们几乎也没有几个人,东拼西凑,去山里边找人,才凑了三万人。
结果半个月,只剩下几千人,到抗战的最后,剩下的人一百之数都没有。
于是邢先生秉持着‘负荆请罪’的心理,到粤省慰问大家,面对乡亲们思念亲人的声音,他落荒而逃了。
这是他从军以来,第一次狼狈的转身离开。
面对炮火,他都能够莽着前进冲锋。
但面对他们……只有诉不尽的心酸和无奈。
那一年,是抗战胜利的第一个春节。
粤省几乎家家户户挂白绫,只闻哭声,节不像节。
其实,这也是几位先生为何对人民如此宽容的次要原因之一,他们对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