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师父叫自己去巡视了,赵卫国依旧没想清楚,关注这么个述职的干部,跟工作有什么关系?
公然索贿?
用脚丫子想都不可能!
“师父,徒儿愚笨,具体是什么,你就告诉我吧!”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王柱国很是放松,对着车厢里吵闹的人群,道:“有时间想那些,还不如上去看看什么事情呢!”
(ps:显露出贵重物品的,会被公家重点照看,尤其是帽子叔叔们,因为露财的人更容易被贼人惦记,关注他们也更容易立功。还有一个原因,普通人不希望被帽子叔叔们保护。)
车厢前面,两个中年汉子正激烈地争吵着,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吵闹的双方一人为老者,约莫五六十的样子,另一人穿着干部服,光鲜亮丽的。
王柱国扒拉开两个看戏的群众,不满地吼道:“吵吵啥?”
老者畏惧地退了退,干部青年得意地笑着,嫌弃地说道:“同志,我是………,我奉命到四九城汇报工作,回去可是要面见大领导的,可是这兄弟身上味道太难闻了,跟他坐久了肯定会腌入味的,我就想着,让他去别的地方坐,不能让大领导闻味儿不是!”
赵卫国不由想起了前世的遭遇,自己因为赶时间,从工地上灰尘扑扑下来的时候,没有洗漱就坐高铁去了,身上还穿着反光背心,邻座是个精英白领,当时他说的话让自己记了一辈子:“什么时候,推泥巴的都能坐高铁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尤其是在自己给人带去不方便的时候,面对断案人员的时候,真的会脸红。
但在旁观者的角度,你特么算个锤子!
赵卫国自然不会惯着他,嫌味道不好,有本事你别坐?
“爱坐坐,不坐拉倒!”赵卫国对着光鲜亮丽的干部一顿嗞:“人坐自己位置上,也是花钱了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可他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
“有什么难闻的?”赵卫国故意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子清粪的味道直往肺里钻,差点就被药翻了,可一想到老者的身份也就释然了:若非生活不允许,谁又不渴望光鲜亮丽?
(清粪用树叶杂草沤肥肥料,不使用化学药剂的话,味道特别浓。)
如果你不想和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的人一起,自己开车就不会遇到了;既然选择公共交通工具,就要做好一般情况的准备。
这个一般情况不包括占座、喧闹、故意制造味道……
“同志,你也闻见了吧?这要是沾染上这个味道,我还怎么向大领导汇报工作?我又不是故意为难他,只是让他站到通风口去,这有毛病吗?”
“人家付了钱买的票,凭什么不让人坐?”
“那我…”
“你可别哔哔了,你汇报工作,关人家什么事情,人家欠你的么?”看着不服气的干部,赵卫国说道:“火车不是为你一个人服务,人家花了钱也要有同样的待遇,他又不是故意制造出来的味道,站台也允许他进来了,你凭啥不让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给你个选择,你花钱把他的位置买下来不就好了?”
“我花了钱,凭什么还要和这么难闻的味道待一起?”
“不满意安排,你可以投诉,或者让你们领导给你安排专车,也可以给他买身干净的衣服,做不到就别指责,总不能为了让你舒心,人不用养一家子老小了吧?”
人又不是在公共场合抠脚丫子,或者故意弄些异味出来,谁惯着你丫?
劳资前世还和放羊佬邻座呢,照你这逻辑,我因为要去集团开会,就让放羊佬走开不成?
看着不服气的干部,赵卫国嘲笑道:“不是吧,不是吧,能给大领导汇报工作的人,连几毛钱的车票钱都出不起?你给这老人家五毛钱,他肯定乐意去通风口。”
“老人家,你怎么说?”
“我听同志的!”
通风口并不是风大,而是噪音大,才被人嫌弃(参考绿皮车的吸烟处)。
老人家既然常年和清粪打交道,想来生活并不是很理想,如果用五十分之一的年工资,换取几小时的安逸,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同意的。
可惜光鲜亮丽的干部,背后依旧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想到的是:为什么我花费同样的钱,不能享受理想的服务,却和泥腿子一起,平白拉低了自己的逼格。想要清香的环境,居然还要额外付费?
可能想到了即将汇报工作的大领导,忍着痛摸出一大把票子,而后在乘客门羡慕的眼光中,数出5张毛票,朝着老人甩了过去,道:“你的位置我买下来了,赶紧拿着钱滚蛋!”
老人诚实,拿着钱走了。
王柱国其实并不太满意徒弟的处理方式,可又不好当着群众的面指责,于是绷着脸领着徒弟继续巡视。
等回到值班室的时候,王柱国教育道:
“卫国,你能怜惜弱者,为师很满意,但是,你今天的处置方式,为师很不认同。”
“别的不说,那青年干部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那么多钱来,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二代子,财不外露,他这么做,我们的工作量至少增加了一倍。”
“师父,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难处?总不能因为老人家没有钱购置干净的衣裳,咱们就不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吧?咱们这是火车,不是私家车,火车不是为了满足个别人的精致要求,而是方便群众出行的,没道理把人分做三六九等。”
“如果要咱们火车提供他们理想中的需求,那就包车或者包车厢好了,既然没本事做到,那就要忍受人生百态!”
“您看看车厢里,大多是普通百姓!”
“那个二代子可以因为清粪的味道,让老人去通风口,也可以让抱着婴儿的妇女去别的车厢,到最后,你敢保证他不会因为别人比他丑,就以让他眼睛不舒服的理由,让我们把人撵下车?”
赵卫国的话虽是诡辩,却还是说服了师父。
这种事情,怎么处理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就看谁能说服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