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两个字对顾意蕴来说意义不同,他不敢想,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于是显得愈发忐忑。
格夏牵着顾意蕴的手,走向隔壁,顾意蕴明显发现今天云城的氛围不同寻常,街道边百姓三五成群,不知道在谈论什么话题,总之气氛有些微妙。
顾意蕴好像听到了陆浦和的名字。
格夏将顾意蕴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时间尚早,林小虎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听到动静,揉着眼睛睁开眼来,他在枕头上翻了个身,看到顾意蕴,懒洋洋地问:“爹爹,你把他带来干嘛。”
“以后他和我们一起住。”
林小虎瞪圆眼睛,“和我们?”
“嗯。”
林小虎立刻瞪住顾意蕴,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怨念,顾意蕴扯了扯唇角,似乎不屑一顾。
格夏并未发现两人之间的‘硝烟’,她将只穿了一件单薄里衣的顾意蕴塞到林小虎温暖的被窝里,转头去给他们准备衣物。
他刚走,林小虎就阴阳怪气地嘲讽,“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习惯我们这里的生活吗?不在家里享福,住我们这儿干嘛?”
顾意蕴不理他,林小虎看着他沉默的侧脸,也意识到他有点不对劲,想起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他好奇地望着顾意蕴,有点想知道他的伤是怎么导致的,他父母家人呢?
林小虎也只是个孩子,孩子的天性是占有,平时能被格夏细致入微的照顾的只有他一个人,可是昨天晚上,格夏给顾意蕴处理伤口,把生病的林小虎都给忽略了,林小虎一时间无法适应这种落差,简而言之,就是吃醋。
格夏拿了两套衣服回来,先帮顾意蕴穿衣服,裤子,准备帮他穿鞋的时候,林小虎就有点忍不住了,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地翻滚了一圈,气若游丝地喊道:“爹爹,我难受~”
格夏想起他昨天晚上才退烧,将顾意蕴的鞋子放下,顾意蕴伸到一半的脚,有点尴尬地停在半空,又慢慢收回。
格夏把左唐叫了进来,让他给顾意蕴穿鞋,“一会儿扶着他去外面晒会儿太阳,意蕴身上有伤,扶他的时候小心点。”
左唐:“好的老师。”
“哪不舒服?”格夏来到林小虎身边。
林小虎自然而然地趴在她怀里,冷不丁地对上顾意蕴的目光,他眼睛黑黑的,仿佛一汪平静的湖水,又带着某种洞察一切的意味。
林小虎一下就有点心虚,摸了摸头,“唔…头有点晕…好像也有点疼。”
“这儿吗?”格夏摸着他的后脑勺,有点意外。
就算是发烧感冒之后的病症,疼也疼不到后脑勺。
林小虎有点尴尬,将脸往格夏肚子上一埋,撒泼打滚,“反正就是不舒服,疼~”
格夏觉得他在撒谎,无理取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只能由着他了,摸了摸他的头,又把小孩抱在怀里一顿哄。
左唐帮顾意蕴穿好鞋子,笑着说:“走吧,去外面晒太阳。”
顾意蕴这才收回看向格夏的目光,被左唐扶着,一步步走向外面,耳边依旧是身后林小虎传来的动静,林小虎说着孩童幼稚的话语,男子温和的声音宠溺地附和着,句句有回应,从不嫌烦。
顾意蕴薄唇微抿,“林小虎好幼稚,不知道颜老师怎么受得了他的。”
左唐笑说:“小虎年纪小嘛,而且他对颜老师来说,不一样。”
顾意蕴也很好奇为什么不一样,私塾里那么多孩子,他觉得林小虎不是长得最好看的,也不是最讨人喜欢的,可偏偏颜景只收养了他一个做儿子,也只亲近他一个。
顾意蕴看向身边的左唐,“明明是你们先来的,可林小虎一来就能得到颜老师所有的宠爱,你们不觉得不公平,不觉得林小虎很讨厌吗?”
左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顾意蕴从他的表情看出,明显他没有这样觉得。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么讨厌林小虎。
可其实算起来,他才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一个,因为他来得最晚,可却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
还没有拥有过,就被抢走了。
林小虎缠了格夏大半天,从来没有这么黏人过,格夏到下午的时候才找到机会和顾意蕴说话。
顾意蕴坐在院子里,傍晚的夕阳照耀在他身上,将他苍白病弱的脸,镀了一层柔和的色泽,他的脸庞还很稚嫩,毕竟只是十岁的孩子,可经历了那些事,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看上去像个成年人那样的深沉沉默。
格夏在他旁边坐下,将他茶杯里只剩下一半,已经凉了的茶水,重新续满,声音不疾不徐,“这段时间什么都别想,先好好养身子,再和小虎一起训练。”
顾意蕴轻轻将书翻了一页,这还是他刚来的时候,格夏交给他的,所有书中他最喜欢这本,因为这上面他写下的标注最多,这本书他已经翻过好几遍了,那些新颖独到的见解,他已经烂熟于心。
顾意蕴眼皮都没抬,“你不该救我。”
格夏抬头看他,难以从男孩沉默的侧脸揣摩出他的心思。
顾意蕴又说:“你又不能管我一辈子。”
“为何不能?”格夏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语气像在聊天气那样随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私塾里这么多学生我都管得了,又不多余你一个。”
顾意蕴没说话,浓密的睫毛宛若蝶翼般,轻轻颤了下,显示他心中并未看上去的那么平静,其实从昨天开始,他心里就没有一刻平静过,就像是等着被处死刑的人,头顶的刀悬而未决,等待最后的判决。
虽然格夏救了他,可他看不清未来的路,一点都不知道之后的路该怎么走,格夏此刻的话,无疑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顾意蕴将书合上,抬头看着格夏,眼神像是在要一个很重要的答案,那样严肃认真,“我不允许有人骗我。”
格夏这一刻也明白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只觉得小小的孩子一本正经的表情,属实令人发笑,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