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徐晓慧有多漂亮和自恋,认为男人都应该为了自己去自我牺牲。
她倒没有这么自恋。
而是她的价值观与方平安产生了冲突。
“为什么?见义勇为难道不是美德吗?为什么你认为,自己会冷眼看着别人受难,甚至死去?”
她的声音不大,这只是她在与方平安谈论价值观与道德问题,并不想惊动太多人。她也不是生气,而是疑惑——方平安既有脑子,天文地理什么都懂也有文化,还有一身不俗的力气——可以说这样的人即使在他们学校里,也是天之骄子的那一批人尖儿。
但为什么思想觉悟这么低?而且还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这对她的价值观形成了严重的冲击。
“因为不是我造成的啊?准确说我揍劫匪…是因为他们打劫我…那是因。”
“我反击那是果…我跟劫匪之间有因果关系…我反击或不反击都是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万一我被他们给弄死了…也只能说自己点子背。”
“而你…或者说他们在抢劫的过程中其他人受伤遇害…那只是连带…因为你们本身没有抗争…所以任何结果自行承担。”
“我跟你的可能会受伤乃至死亡…没有直接因果关系…所以说句难听点的话…你们死不死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最后救下你也只是顺带…主要目的还是我要揍那劫匪。”方平安很轻松地回答道,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见义勇为是美德…你愿意遵守我敬佩你…但别人视而不见我也不会怨恨。大家都只有一条命…为什么要为素不相识的人冒险和牺牲?我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刚才没有任何人出手相助…我也没有怨恨谁。像那边的大哥大姐们…他们是带着孩子出门的…万一出了事儿…他们家孩子你养啊?”
“另外…你觉得的对的事…可以自己去遵循…我敬你是条汉子。但——不要逼着别人去按照你觉得对的方式方法去做…这叫做道德绑架。”
神踏马敬她是条汉子!人家是姑娘!
“我最厌恶的便是道德绑架…我也不接受道德绑架…我如何行事…自己说的算。”
徐晓慧还在皱着眉头努力消化方平安所说的话,在方平安的描述里,自己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这让她十分不爽,但,好像方平安说的也没错啊?
可是他说的跟学校里老师教的不一样啊!
而其他的大学生也在窃窃私语:有的说方平安这样自私自利,人人都像他这个想法的话,那还怎么跑步进入Gc主义;有的说方平安的决定是对的,就和那些乘客一般,首先得先保证自己家人的安全;有的还在嘲讽说自私的同学站着说话不腰痛,刚刚你也没有出去帮忙啊……
只有班长突然笑了笑,对着方平安竖了个大拇指:“方同志,真性情!”
【哟?听得懂?怪不得是班长!】
方平安也笑着拱了拱手:“过奖过奖。”
大学生的价值观,这个大学上课的时候学过,也有一定的了解,改开之前分为三个阶段的变化:
1、崇高理想信念的确立阶段(49-56);
2、集体本位与“假大空”价值观形成时期(56-66);
3、主体迷失和信仰迷茫时期(66-77)。
而现在是61年,所以这些“小”家伙们有点务虚,简单说过于理想主义,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太美好了。
这是好事儿也是坏事,但——别逼着我跟你们一样就行。
不过这个班长既然能够听懂,那么也就不会再产生什么不必要的争执。
而且这个时期9成9都是自愿去上山下乡,同学们之间也没有太多的算计,那种顶替被逼下乡的几乎也没有,相对来说好交流一些,要是到了大风期间……方平安说这话可要被拉出去批斗了。
他最烦的就是那种“我这是为了你好”“这是美德所以要遵守”,他人觉得好的东西,就一定要强加到你的身上——尼玛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之后的行程也就相对安静了一点,倒是大学生那边开了一个小型研讨会——最后踏马都扯到“人性本善”与“人性本恶”的命题上去了——孟子荀子?
这不是四旧吗?
哦,大风时间还没到?那没事儿。
方平安没说话,听着他们辩论,再插嘴的话,怕是把事情搞得更加复杂化了。
不过“自私冷血”这个标签,已经贴在了方平安的头上,他也无所谓,这样反倒方便一些。
下午4点到了哈尔滨火车站,这边去年3月份才拆除新建的,两边的候车室(两翼配楼)已经建的差不多了,但是主楼还没有盖,因为三年自然灾害的关系,国家经济陷入了困难,所以主楼也就停止了建设。
这也是“哈尔滨一大怪,候车室两边盖”,据说主楼空缺了28年。
大家伙在这儿转了火车,又坐了6个小时才到了赵光站下车,已经晚上11点了,无奈,只好坐在候车室里挤着眯了一晚上的觉,人多所以候车室的温度还好,工作人员还给他们提供了炉子和热水,倒也坚持的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9点半的时候,就有牛车来接他们了。他们这一批有12人,牛车上坐不下去,便只好把行李放上去,大家跟着走。毕竟这年头,牛可是农场公社乡里的宝贝,人可以累着,但牛不行!
能帮你们运下东西已经算是够重视的了。
天寒地冻,这边已经下过雪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一般来说黑龙江省暴雪量和暴雪日数在季节转换的10月和次年3月最多,天空飘着雪花但不怎么大,室外温度差不多零下15度左右,真算的上是天寒地冻了。
一出来徐晓慧等女孩子就在那里冷的哈气跺脚,棉衣棉裤完全不管用啊。
而赶牛车的大爷狗皮帽子貂毛皮衣全副武装,叼着旱烟在那皱着眉头不住的嘀咕着:“大冷天跑来上山下乡,也没地给你们耕啊?这个时候跑来干啥?这群学生娃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添乱吗?”
“哦,那边还有一个穿的那么单薄的?喂,学生娃,你穿这么少?你棉衣呢?”
大爷冲着方平安叫道。
方平安挎着包背着一个包裹走了过去:“大爷…我不冷…我跟他们不是一批的…我是来这边采药的。”
“啥?你就穿这么点还不冷?”大爷惊讶了,方平安这身装扮,比他们秋天穿的都少啊。
方平安直接把袖子递过去让大爷也摸了摸,大爷也是很惊讶:“这啥料子啊?比我们穿貂都暖和!”
“鸭绒鹅绒做的内胆…保暖轻便。”
“这玩意儿好,这玩意儿好!四九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衣服都这么高级!”大爷眼馋地赞叹了几句,能不好吗?火车上就因为这个劫匪才盯上他的。
“那娃娃们,都到齐了吧?到齐了我们就走了,还得赶路三四个小时呢!”大爷吆喝道,至于方平安是来采药还是来下乡的,他无所谓,到了地方找农场领导就行。
“啊?三四个小时?”女学生们都惊呆了,天寒地冻的要走这么久?
“不然呢,还有近30公里的路,都跟上啊。”
大爷说着就扬起了鞭子,大学生们也只好陆续跟上,而方平安则是呆在原地不动。
班长上去问了问:“方同志,你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好了跟我们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