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常在是在倚梅园的一口古井里被人发现的。
第一个发现她的宫女因为受惊过度,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说话都是哆哆嗦嗦的。
在冰凉透骨的井水里泡了将近一天一夜,据说她的脸已经发白浮肿的不成样子,被人手忙脚乱的捞上来后,通过她穿的那身衣裳,才认得出来是淳常在。
流朱忧心忡忡的安抚着甄嬛,自从得知了淳常在溺毙的消息后,她便一直痛哭不止。
“她还说要做我腹中孩儿的干娘,她还说要带着他吃许多好吃的,皇上已经说了,过段时间就要晋她为贵人了……”
甄嬛哽咽着说道,巨大的悲痛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一时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行,我要去见她最后一面,死的时候这样绝望苦楚,怎么能没有亲近的人替她送行呢?”甄嬛说着站起身,步伐踉跄的朝外走去。
“娘娘,你还怀着龙嗣,灵堂不是您该去的地方,只怕会冲撞了您啊!”浣碧连忙拉住她,出声阻拦道。
甄嬛拂开了她的手,力道不大却十分坚定。
“皇上,求您让臣妾进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胤禛已经下旨,将淳常在追封为贵人。此刻的他正一脸沉痛的站在灵堂外,见到甄嬛这般苦苦哀求,心中不忍。
然而他只是用略带哀戚的目光看着她,却什么都没说。
甄嬛怀着身孕,按照祖制规矩,自然是不能前去给淳常在送行的。她紧紧的盯着胤禛的双眼,起初她还在哀声恳求,可是胤禛并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
甄嬛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磨灭了,她强忍着泪水,低声道:“是,臣妾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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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淳常在的陪嫁侍女在承乾宫外求见。
她一见到甄嬛,立马跪倒在地,一边叩首一边哭得撕心裂肺道:“求莞嫔娘娘为我们家小主做主啊!”
甄嬛心下一惊,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你先起来。”她亲自把那名宫女拉了起来,追问道,“你的意思说,淳儿是枉死的?!”
她本就觉得“淳常在失足落井”这件事听起来颇为蹊跷,从得知淳儿死讯那一刻起,就一直对此事抱着存疑的态度。
宫女脸上露出凄惶不甘的神色:“莞嫔娘娘,我们小主的尸首被发现的那口井,地处僻静、四周荒芜,她既说是要去折梅花,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何况虽然地上结了冰,有可能打滑,但是要说不偏不倚栽到一口井里……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甄嬛眉头紧锁着,她想到,倚梅园周围总会有侍卫巡逻时路过,总共就那么大的地方,再怎么偏僻,就算真的掉下井去,若在第一时间大声呼救,当真半点被人发现的可能都没有么?
除非——
除非她落井时已经被人打昏,或者是死了!
难不成是有人杀了淳儿之后,又伪造成了她失足落井的假象?
而淳儿可能在看见凶手接近时,因为过于害怕而喊不出声来,第一时间没有来得及大声呼救?或者她呼救了,但没有赶上当值的侍卫恰好路过。
可要想找到谋害淳儿性命的真凶,又谈何容易。
甄嬛的目光淬着冷意,她对淳常在的陪嫁侍女说:“你放心,本宫日后定会查明真相,还淳儿一个公道,绝不让她枉死。”
那宫女抽噎着应了,又向甄嬛行了一个大礼:“奴婢替小主谢过莞嫔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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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
这天早上,大门旁的小木窗被推开了一个缝,凌风至见芳若和柔则已经早早的守在那里,便兴高采烈的掏出一个荷包,顺着窗口递了进去。
柔则认出,这是自己那天拜托他去买些丝线帕子时,用来装银钱的荷包,上面的绿萼梅还是自己亲手绣的。
她迫不及待地掂了掂荷包,还算沉甸甸的。
柔则还没来得及高兴呢,结果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看,尽是些散碎的铜板之类的。
“这加起来也不值多少钱嘛。”她撅着嘴和芳若抱怨道。
凌风至隔着木窗翻了个白眼,“帕子在京中本就不是什么值钱之物,遍地都有卖的。不过你们的绣工不错,不少人抢着买,卖得倒还挺快的。”
柔则听得一阵来气:“既然有那么多人抢着买,你为什么不加点价再卖出去?”
真是个死心眼的蠢货。
谁知这冷宫的侍卫丝毫不吃她这套,抢白道:“哪有人当场坐地起价的?集市上人多眼杂,真传出去你以后还想不想卖东西了?你这人,怎么一点头脑都没有。”
他暗暗腹诽,亏柔则以前还是这宫里的小主,就这智商,真不算多高明,也难怪沦落到冷宫里来了。
柔则被他斥责的一愣一愣,刚想发作,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什么主子,而是一个庶人,真论起地位来,连眼前的侍卫怕是都不如。
何况好不容易有了生财之道,万一惹恼了他,再没有人肯帮忙,日后岂不是又要过挨饿受冻、顿顿残羹剩饭的日子了?
她忍着心中不满,一边想着暂且不跟这等下人计较,一边对凌风至说:“那你下次能不能再弄些帕子过来?哦对,上次的丝线,粉色、玫红色还有深绿浅绿色都不够用了,你也一并帮忙买些回来。”
凌风至点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但你要给我额外留一份吃酒的钱。”
柔则:……
她不情不愿的拿起那只荷包,从里面抠出一部分铜板碎银来自己留下,将剩下的又顺着小窗口塞给了凌风至。
“就这些,你自己看着买吧。”
凌风至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柔则忍不住疑惑:不就是多吃一顿酒,至于么?
当天中午,芳若偷偷将那些散碎的银钱塞到前来送饭的太监手中。
给冷宫送饭本就不是什么肥差,对这个太监来说,能暗中收些打点,他正求之不得。
再加上冷宫这种地方,上面一向不会太过关注,因此稍微改善一下这二人的伙食,对他来说倒也不是难事。
翌日,宫人们再来送饭的时候,昨日收了银钱的那名太监刻意把两份饭菜留到了最后。
待那些疯疯癫癫的废妃们蜂拥而至,纷纷领了剩饭,抱着一只破碗蹲在地上狼吞虎咽时,柔则和芳若这才走到了大门前。
“喏,这两份是你们的,自己偷摸吃了,别让她们看见,保不准要被抢走。”那太监低声道。
“多谢公公。”芳若连忙道谢。
柔则急不可耐的接过盘子,转而又露出失望的神情。
只能说换了些新鲜的食物,勉强可以下咽了,但这半颗馒头、一碗清炒圆白菜,实在算不上什么丰盛的菜色。
但她自打进了冷宫,就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早就饿得面黄肌瘦了,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开始飞快地用筷子往嘴里扒拉起来。
很快那只碗就见了底。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她,头一次觉得能吃上一口圆白菜,自己竟有这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