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叶苑苨正待施展轻功,来个灵巧的翻身下树,哪知手刚从脸上移开,一个苦楝子便砸在她的左下眼睑处。
疼痛和眼花令她分了神,落地时她终究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树下黑污的稀泥地里,把有旧疾的腰摔得生疼!
看叶苑苨掉下树来,15岁的深语浅指着她,“哈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其他小姐和丫鬟被这宛若风铃的笑声所感染,也跟着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大家却突然噤了声。
一瞬间,少女们脸上表情各异,有尴尬的,有娇羞的,有惊惶的……
坐在地上撑着腰、捂着左眼的叶苑苨,眯着一只眼往大家出神的方向一瞧,这才注意到她们闹的动静太大,已引得三三两两的人群往这边聚集……
只见围观者交头接耳,表情各异,有惊讶的,有兴奋的,有摇头叹息的……
四位大家闺秀只觉好不丢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叶苑苨倒无所谓,她只担心把华服弄成这般,不好跟父亲交差。
四位千金急忙在丫鬟们的帮助下用面巾遮了脸逃离现场——不然要是把各自的爹给引来,后果就惨了。
不过她们同叶苑苨一样,早已是鬓发凌乱、衣裙脏污,且浑身散发着刺鼻的酸腐臭,好不狼狈!
2
四个闺秀离开之际,深语浅赫然发现,她二哥深非也竟也在人群中。
只见她二哥笑意盎然,和几个公子混在一起,显然围观已久。
不帮着驱散人群,还跟着看热闹,深语浅气得咬牙,却不好在人多的地方与其理论,只好朝其露出一个凶狠的眼神。
深非也朝他三妹挑了挑眉,笑得更开心了。深语浅还没来得及隔空还击,耳朵就被人给揪住了——是她爹深帆!
厚王府虽大,但在这人多的宴会,却藏不住事儿,四位父亲听说女儿们在这边闹事后,急急赶到现场,自是对自家闺女一顿训斥,慌忙拉扯着离去。
叶公敷没来,他老早就被王县令请到一处僻静地,为皇上至今未对劫婚案做任何指示而一起黯然伤神。
围观人群已随着四位闺秀的离去散了。
叶苑苨远远望了一眼水榭处,苏云亦和贺汐汐早已不见踪影,她心中顿感空落。
她爬起来,眯起变得乌青的左眼,一手抱着又湿又脏的大氅,一手撑着腰,慢悠悠往前挪着步子,打算去找素菌借套干净的衣裙换上。
她原本白皙娇艳的脸庞,此时满是脏污,如一只大花猫,叫人看了忍俊不禁。
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还是这样粗俗野蛮、缺乏教养,她也浑不在意。
3
叶苑苨回到素菌所在的庭院,发现王潇渡也来了。他与素菌坐在庭院石桌前,望着一池落败的荷塘发呆。
冬日清冷的余晖,映照在枯黄的残荷上,泛着黯淡昏黄的光,似在诉说即将消逝的悲凉。
见到满身脏污的叶苑苨,素菌只淡淡扫了一眼,王潇渡则立马冲过去询问:“苑苨,这,怎么回事?”
叶苑苨神情疲惫,两眼黯淡无光,也不答王潇渡的话,一屁股坐到石桌前,把大氅往桌上一甩,只深深叹了口气。
“潇渡,我真可笑!”叶苑苨盯着空气,没头没脑地说。
她突然明白,她不想嫁苏云亦,那苏云亦又何尝想娶她,她还闹逃婚,岂不可笑!
王潇渡却不明所以,张着嘴“啊”了一声,等着叶苑苨的下文,没想到叶苑苨又不说了。
他看着昔日两个嘻嘻哈哈的少女,如今都变成这个破败的模样,好不心酸。
但他自己也有满肚子苦楚。上次他和叶苑苨找柳氏兄妹玩了一下午,还和柳镇官兵动了手,也不知怎的就被他爹给知道了。他因此受了家法,在家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床走动。
今日王思来本不允他来,就怕他来了,又围着叶苑苨打转。
他以暗中相看千金小姐为由,才说服了他爹。他爹有好几个女儿,却只他一个儿子,一心盼着读书不成的他早日成婚,好为家族传递香火。
他来了这宴会,却自然还是迫切想见叶苑苨,只是碍着他爹的家威,不敢再去人多的地方寻叶苑苨,于是想到来素菌的院子里等。
见到消瘦得厉害的素菌,他有些吃惊,但自然猜到她是因恐惧和亲食不下咽而造成。他不知如何劝慰,只能陪她默默坐着发呆。
三个人坐在石桌前,各怀心思,一时无言,盯着池塘发了很久的呆。
素菌似变得通透,但整个人了无生气,有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叶苑苨烦躁不安。苏云亦不会真和贺汐汐暗生情愫了吧!待会晚宴时,他会不会真跟皇上请求退婚?皇上又到底是怎样想的,会不会早已发现王潇渡帮她逃婚之事……
王潇渡则经历着心痛,爱的人触手可及,可为什么就是不敢去争取,只能眼睁睁看她嫁予不爱之人……
4
酉时,宴会开启。
贺飞羽坐在着明黄色龙袍的康锦辉身侧。
她穿着一袭绣有金凤的橘色宽袖织锦衣裙,发髻正中间别着一朵怒放的鲜红牡丹,发间珠翠繁密,如星般闪耀,映得整张脸明艳张扬。
位于下首最近的则依次是康稳南一家,贺子怀一家,王思来一家和曾末一人,然后便是按官宦世家、文学大家、乡绅士族、富商巨贾来排座,统共有八十来号人。
每家皆为长者坐于前桌,小辈坐于后桌,仆从立在最后。最外围则由县衙的百多名官兵把守。
叶苑苨已换上一套杏色刺绣锦袍裙,衣领和袖边都镶了赤色的狐狸毛,毛色光亮,颇显华贵。
即使未施粉黛,左眼淤青,她整个人也熠熠生辉,流光溢彩,令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叶公敷见她脸上挂彩,又换了服饰,知她肯定又闹了事。
然此时宴会已开,他不便怒斥,只能以眼神表达不悦,心说你给我回家等着。
叶苑苨看着这分三六九等的座位排序,不禁感慨,她家已然排在了末尾,苏云亦却坐在了最后。
只是那人仍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不卑不亢,丝毫不觉低人一等。
也是,细想起来,有钱才是王道,她家经常捉襟见肘,那些坐在前面的乡绅士族,有些家里更是穷得快维持不住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