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热海,黑石官邸。
木村浩这位管家起得很早,他将官邸内外亲自打扫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放过任何角落,他将收拾出来的猫毛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棉麻的编织袋里,姐姐和弟弟的袋子是分开的。
木村浩通常会仔细地花上数十分钟来筛分这些毛发,他对此乐在其中,作为一位老人,他已经在黑石官邸服务了四十年,见证了这里的兴衰,他曾服务过世界各地的明星、豪商和政界名流,但从十年前的某天起,他的存在价值就只是喂猫。
今天,小鸟游和凸守很反常地早早醒来在偌大的官邸里散步,两只暹罗猫一前一后地巡视着这片领地,姐姐晃着修长的尾巴走在前面,弟弟慢吞吞地跟在姐姐屁股后面,油光滑亮的毛发使它们看起来像是两匹扭动的名贵绸缎。
苏恩曦还在房间里睡觉,长发铺满了棕黄的榻榻米,竹筒中乳白的羊脂香薰还在徐徐燃烧,丝丝缕缕的清雅香气绕着屏风流转,如此诗情画意的一幕却完全被破坏了,榻榻米上的大堆玩偶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电脑和U盘扔得到处都是,绫波丽抱枕被女孩夹在大腿缝里,手脚可动的春丽手办也被踢翻在地,薄被扭成了麻花,整个床榻看起来像是被残暴的迅猛龙以风卷残云般的攻势袭击过。
古樱恰好遮住了海岸线上升起的朝阳,清晨微冷的海风徐徐穿过府邸,木村浩拧开了温泉池的铜管开关,冒着热气的泉水咕噜咕噜地灌进池子里,这是老人十年来的习惯,也是主人曾托司机带给他的话,主人希望家里随时能有一池温泉等着自己。
小鸟游伸了个懒腰,猫尾曲成半弧,弟弟凸守坐了起来舔舐自己的爪子,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早饭时间,仆妇们会准备好所需的餐食,包括两只暹罗猫的那份。
至于餐食的标准,遵循了最传统的日式“一汁三菜”原则,大致上就是由一碗热米饭、鱼、蔬菜、肉食和味增汤构成,只不过苏恩曦在这里住下以后,这份标准就额外增加了一项,杂粮煎饼。
起初仆妇们根本不清楚这位大人要求的杂粮煎饼究竟是什么样的食物,于是只能每天早上通过中国到日本最早的班机来运送保温盒,盒子里装着苏恩曦要吃的路边摊货色。后来仆妇们特意为此去到中国进修,将制作杂粮煎饼的手艺带回到了黑石官邸。
木村浩今天之所以早起,是因为昨晚那位从未露面的主人让苏恩曦捎来了消息,他将在数个小时后到达热海。
作为一名优秀的管家,木村浩的大半辈子都用来了识人和服务人,在他眼里,苏恩曦已经是他认知范围之外的存在,年纪轻轻却魄力十足,身家什么的都不必再谈,能在ebay这种网络拍卖平台上花费七亿六千万日圆的全款购买黑石官邸的人自然不在话下,让木村浩感到惊叹的是苏恩曦的头脑,思维敏捷到能看透任何事物间的逻辑关系,理智更是冷静地令人难以置信,同时还有那任何场面下都毫不慌张的自信。
可这样了不起的女孩却说自己只是一个会计,职务就是偶尔帮老板摆弄摆弄电脑,黑一黑邻居家的wiFi。
老板,或者说现在这座黑石官邸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位大人物呢?
木村浩觉得这个问题是他退不退休的关键,在有限的人生里,他很想见这位主人一面,哪怕是隔得远远的。
而今天,他的夙愿终于完成了。
小鸟游和凸守忽然从慵懒中摆脱出来,迈着脚丫撒欢地跑向外面,和这两位小主子相处数年的木村浩从未见过它们这样的状态,就像是迎接主人回家的宠物。
黑色的加长轿车从远处滑行而来,在黑石官邸的正门缓缓停下。
木村浩带着仆妇们恭敬地站在正门的两侧,两只暹罗猫则翘着尾巴在车门前打转。
车门缓缓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长相英俊但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其次是木村浩已经见过面的酒德麻衣。
木村浩低下头与仆妇们一同躬身行礼,仆妇们手里端着木盘,上面整齐叠放着材质极好的日式和服。
想来这位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主人了,和木村浩想象中的形象简直一模一样,成熟冷酷又充满威严的男性,只是这身流浪汉似的打扮让木村浩有些大跌眼镜,难道主人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了吗?想到这里,老人的腰躬得更下去了些。
“小鸟游,凸守,你们来欢迎我了吗?”男孩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带着笑意。
楚天骄和酒德麻衣下车后并未关上车门,而是立在车门两侧。
木村浩瞪大了眼睛,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看走眼了。
熨帖的黑色裤脚探出车门,皮鞋先行踩地,面容与路明非大半相像、但更为精致俊美的男孩从车上走下,男孩的那双眼瞳实在太过吸引旁人的注意力,仿佛幽深的井,井底燃烧着火焰交织而成的花,正在逐渐凋零黯淡。
他没有去管等候的人群,而是最先蹲下身,用手指轻轻地挠着乖乖贴近的暹罗猫的下巴,姐姐和弟弟的尾巴缠着他的裤脚蹭来蹭去,看样子哪怕多年未见,它们也依然记得他亲近他。
“都散了吧。”这种被夹道相迎的感觉让他有些反感,路鸣泽连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对那些仆妇们说。
手掌在两姐弟的脑袋上宠溺地抚过,路鸣泽拍了拍它们,示意它们去庭院里面。
“去吧,到别处玩吧。”
片刻之后,他对木村浩这位老人微笑:“你应该就是木村浩先生吧?这些年来辛苦你了,黑石官邸交给你来打理,我很满意。”
木村浩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应,“这是在下应该做的分内工作,能得到主人您的认可是在下的荣幸。”
老人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他不是没有和高官达贵对过话,恰恰相反,他对此信手拈来,无论是商界还是政界的大亨,他都能做到平心静气地对待,从而保证自己的服务质量。
可如今面对这个样子极为年轻的男孩时,木村浩发现职业生涯里锻炼出来的素质全都摇摇欲坠,他的情绪似乎被男孩的几句普通问候就调动起来。
木村浩这才发现,男孩的脸色如纸一样苍白,身形削瘦,连嘴唇上的血色都寥寥无几,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气质,雍容的华丽和优雅似乎是天生一样,水到渠成,而又尊贵逼人,那双眼睛如刀似的锋利,稍微对视就感觉灵魂都被割开。
“苏苏还没起吗?”
“呃……是这样的,苏小姐叮嘱过下人,她的睡眠要随心所欲,”木村浩顿了顿,“她说用中国的话来表达,这叫睡到自然醒。”
路鸣泽无可奈何地瞥了眼酒德麻衣,酒德麻衣心领神会,在向老板点过头后,她便穿过庭院直到苏恩曦休憩的屋子里,高跟鞋的踢踏声让苏恩曦迷迷糊糊地翻来覆去。
下一刻,女孩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大口喘气,头发乱蓬蓬地披在脸庞上,她揉了揉眼,不敢相信眼前那双修长的雪白大腿。
“长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做了个噩梦,还以为你真挂了。”苏恩曦像树袋熊一样抱住床边酒德麻衣的大腿不肯松手,语气有些哀怨,像是独守了多年的闺房。
酒德麻衣叹了口气,原本她是打算用更为暴力一点的手段叫醒这个睡姿不雅的薯片妞来着,比如弹她脑门,挠她咯吱窝,再或者扯她的脸蛋,可现在别说惩罚她了,反倒是自己被死死箍住动弹不得。
看到她那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和乌黑的眼圈,酒德麻衣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下来,她摸了摸苏恩曦的脑袋。
“嗯,我没事了。”
“嘿嘿,没事就好,”难以想象一个女孩子的笑容能那样的猥琐,苏恩曦的手掌控制不住地在酒德麻衣的大腿上游走,这里摸一下那里捏一捏。
酒德麻衣强忍住抽人的冲动,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还是抓紧洗漱吧,老板他们都在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