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传至天下。
“……今宜国不思治国,帝王无德无行,骄奢淫逸,戕害苍生,致黎民失所、江河倒悬。天下本一合,朕心甚痛,亦怜百姓,决意奉天道而讨贼……”
“够了够了。朕听着像是给了诸位爱卿机会骂朕。”
群臣吓得都跪了下来,忙道不敢。
幽清宫内,凌当归又打了个哈欠,神色颇为困倦,眼皮耷拉着,眼下一片乌青,瞧着就是虚浮亏损之象。
群臣只当这位皇帝如传言中沉溺女色。
实际不然,凌当归这是失眠熬夜,憔悴的。
不仅要当昏君,还要当大半夜不睡觉、假装宠幸美女的昏君,他容易吗他。凌当归都心疼自己。
“这……”
群臣担忧,“陛下,若许国真的打了过来怎么办啊……”
凌当归侧躺着,支着下巴,随手抓过蜜饯吃,满不在意的不知天高地厚,道:“怕什么?宜国存在了百年,他许国难不成说打就能打过来了?可笑。嗯?难不成众爱卿觉得宜国会怕许国?”
自凌当归继位后,在系统的强制要求下,按照原书剧情,已经换了一批朝臣了。
现下无非都是些只知讨好皇帝的浮华奸佞,治国之才是没有的,爱民之心是乌黑的。毫无眼界,格局也小。
因而听凌当归这么一说,个个簇拥称好。
“陛下所言极是,宜国百年,底蕴深厚,稳若泰山。况且先祖乃旧荆贵族,岂是区区奴隶建成的许国能比拟的?”
“料想这许国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可我宜国众臣也不是好吓唬的!”
“不过许国当真是狂妄至极,新帝继位,不仅未派人出使恭贺,竟还扬言出兵讨伐?哼,真是岂有此理!”
佞臣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凌当归听笑了,吐掉蜜饯果核,附和拖着腔调拍手叫好:“众爱卿说得好。”
其实这话是在讽刺。
奈何对方都当真了,一口一个“不敢当”、“陛下谬赞”云云的。
“陛下,既然许国来犯,宜国也不能在天下人面前失了体统。还请陛下吩咐,该如何应对。”
众臣中,吹捧了昏君好一番,终于有人说到正事了。
凌当归翻了个身,装有蜜饯点心的小竹篮也被他抱着换了个方向,“问的好,朕想想,怎么办才能出这口恶气……”
他从竹篮里翻翻,挑了一只梅花糕,边吃边作思考状,吃完后拍拍手:“有了——这样,首先,你们所有人都也去写一封斥许国背信弃义、挑起争端的檄文,必须要势如惊雷,朕亲自过目,谁写得好就发谁的。这个呢,就叫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压过对方一头。”
众臣欣喜若狂,争着离去写檄文了。
仿佛写了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檄文,就能抵挡得了许国的百万雄师一般。
凌当归冷笑一声。
“滴——请宿主注意,剧情即将步入尾声。”
越到后面,系统管得越严了,动不动就滴滴提醒。凌当归被烦得不行,懒洋洋地翻身。他算算积分,经过他不懈努力的“骄奢淫逸”“亲小人远贤臣”,卓有成效,已经积分了。
只差三千!
檄文一发,他在朝堂上斥责仅存的几个还有良心的臣子,并将人贬出京都,算人头、种种累计加起来,又收获500积分。
许国已经打过来了,攻下了雾州、平宁等四城,国君还在幽清宫中醉生梦死,沉浸于笙歌管弦之中,又获得200积分。
等许国夺走西南六城,国君才恍然惊醒,草率派人应战。然后在朝堂上破口大骂陆观南无耻小人,痛骂许国撕毁合约在先……虽然并没有多破防,主要是凌当归开了个头,底下群臣将许国以及主将陆观南骂了个狗血淋头。凌当归轻而易举收获100积分。
眼看着进度条就要达成,原书剧情也要进行到男主灭亡宜国、反派死到临头,凌当归更加睡不着觉了。
夜半三更,他握着玉坠,推开窗子,迎面一阵暖风与荷花香。
清都外烽火连绵,幽清宫内仿若仙境。
时间过得既快又慢。
凌当归说不清楚。
他上一次见到陆观南,还是在一年多前。古代世界交流迟滞,陆观南的音讯又被昭平帝切断,以至于只能从如今频频的战报中看见他的名字。
凌当归趴在窗子上,仰头看夜空繁星与一轮明月,心烦意乱,忍不住唉声。
明明也应该很高兴的,任务要完成了,他不用受原主的凄惨下场,还可以在新世界重获新生。他还能见证原书中的男主一步一步登临天下至高。
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甚至还刻意违反人设,被双倍扣除积分,以此放慢达成积分的速度。
凌当归扣着木质花窗,放空自己,呆呆愣愣地看着,又一夜无眠。
拂晓后,吉祥来伺候起身时,不由地眼角一红,暗暗心惊,不忍心道:“陛下,您已是九五之尊,却怎么比在流放时还要瘦。人人都道皇帝陛下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可看看您,外头表装着,内里却又不消受,这又是何苦啊?”
吉祥是近身内侍,也是凌当归当初在祁王府亲自挑选的小厮,是他最信任的,自然一些隐情,他最清楚。
都说夜夜笙歌,宠幸美女优伶,实际上哪夜不是伪装,不是长夜难眠?
明明很重的心思,白日里却还得强颜欢笑,故作轻佻。别人看不出来,可他一清二楚。
吉祥都想念陆观南了,若是他在,陛下好歹也能生动些,开心些。
……呸!吉祥刚这么想完,就恨不得抽自己耳刮子。还提陆观南呢,他都领着许国号称虎狼之师的大军攻下宜国六城了,宜国压根没有抵抗的能力,照这速度,约莫再有半年,搞不好连清都都要被破了。
吉祥转忧为怒。
这个没良心的!
要不是他,陛下也不会这么愁。早知是这么个祸害,当初还不如听先帝的,将他杀掉了事。
“陛下……”
吉祥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凌当归只能自己拿布洗脸,“你哭哭唧唧干嘛呢?去,把龙袍拿来,朕今天要上朝,宣布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啊陛下?”吉祥很忧虑皇帝的心理状态。
凌当归在宫人的服侍下,穿好龙袍,对镜整理容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凌当归不觉愣了一下,吉祥说的不错,肉眼可见他还真瘦了许多,跟刚穿来时两模两样,一点儿也见不到当初原主的影子了。
人啊还是不能想东想西,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多好。
凌当归走神了一瞬,在吉祥的呼唤下应了声,取过玉佩挂在金腰带上,恨得咬牙道:“我好歹现在是宜国皇帝,敌人都打下六七城了,简直沦为天下的笑柄。若再没什么反应,岂不是让后世唾骂朕?”
“所以陛下……”
所以,凌当归决定按照原书剧情,御驾亲征,以示威严。
虽说在原书中,原主御驾亲征,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更加丢人了。
凌当归默默地想,他和陆观南如今这关系,应该不会把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吧?起码要给点颜面的……?
他再在心里默默盘算,一番丢人的御驾亲征再加其余杂七八啦的,一千五百积分,大约就能拿到手了。
金殿之上,群臣七嘴八舌地劝凌当归不要亲征,引经据典、感人肺腑。一位大臣哭得涕泗横流,力劝皇帝以己身为重,磕了好几个头,抬头一看,龙椅上的凌当归明显在发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众臣:“……”
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