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当归没着急回府。
风絮端起十二分的谨慎,“世子,有人在跟着我们。”
凌当归路过一间胭脂铺,进去逛了逛,“跟呗,人家不放心。”
风絮不懂,“为何不放心?”
“我爹毕竟是掌兵多年的实权王爷,刚交出兵权,那些人心中自然有疑惑,不敢全信,所以试探一二罢了。”
凌当归顺手拿起目光所至的椭圆形白瓷盒,盒上是舒展向上的玉兰,还未打开,便觉香气扑人。
“世子爷好眼光,这是本店到的新品,名叫‘棠花粉’,粉质极其细腻,犹如珍珠入脸,舒适无比,只是价格要贵些,一盒五十两银子……”
凌纵好女色,但为人又算不得阔绰。每次来给女子买首饰妆粉,堂堂祁王世子,竟还讨价还价的。
店掌柜已经做好了与凌纵周旋的准备,谁知凌当归直接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道:“包二十盒给我。”
店掌柜大喜过望,“是,世子爷您稍等。”
“这棠花粉,是宫中许多娘娘们都在用的,世子爷府中的姑娘们真是好福气。”
店掌柜手下不停,嘴也不停,“这珍珠采自南边的挼蓝城,比其他地方的珍珠要好上百倍。世子爷,您身份尊贵,知道的也多。这挼蓝城原本叫雁州,平平无奇,因丞相大人慧眼识珠,发掘了仙雾山,陛下龙颜大悦,不仅决定在仙雾山建行宫,还将雁州改名为挼蓝城,可见喜爱之情。原本的东西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因韩贵妃娘娘亲口赞誉挼蓝城珍珠,这珍珠价值也翻了百倍。小的花大价钱才进来五十盒,其他人小的都不愿意卖,专门留着给世子爷您呢。”
凌当归看了那珍珠粉,实话实说也没有多好,就正常的水平,被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只因皇帝与贵妃喜爱,所以贵族之间竞争追逐,哄抬高价,瑶池春雨是,妆粉也是。
凌当归不屑,“掌柜的真是能说会道,所以你也心知肚明,这小小的一盒到底值不值五十两?”
店掌柜四周看看,讪讪且笑:“世子爷,要是便宜了,岂不是拂了高门大户的世家小姐、宫里的贵人,皇上的脸面吗?再说了,这可是挼蓝城的珍珠,黄金有价珠无价,能拥有已是上天垂幸,哪还管什么价格呢,世子爷您说对吧……”
凌当归轻蔑一笑,没理会他。
“滴——获得50积分,累积2850积分。”
离开胭脂铺,店掌柜总算松了口气,啐了一口,暗骂凌纵,“老子都失势了,看儿子还能风光到几日!”
凌当归还有没回府,在街上闲逛消费,又是买胭脂又是买话本子的,到哪个店铺,就发挥“杠精”的挑刺精神,将嚣张跋扈的性情贯彻到底,一个下午,花出去十张银票,收获350积分,现在已经是3200了。
黄昏暮色的时候,凌当归走在路边,在琢磨眼下的局势,忽觉脑后头发被刮到脸颊上,脸颊又一凉,才发现,原来起风下雨了,雨势急急转凶,凌当归走神的功夫便变成了瓢泼大雨。
东梧卫立即去牵来马车,风絮淋着雨去买了油纸伞,替凌当归打着。
“世子殿下,下雨了,我们回府吧?”
凌当归正要走,迎面一张画纸朝他飞来,恰好盖在他的脸上。凌当归将纸拿下来,纸已经湿透,随便一扯就破了,墨也化为水,不过猜测这应当是一幅山水墨画。
凌当归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前方几步路的柳树下,一个二十来岁的灰衣青年正着急忙慌地收着摆列的字画,油纸伞斜倾,想借油纸伞遮雨护住,然而奈何风太大了,不仅卷跑了字画,连伞都被风吹翻。他一时忙这,一时忙那,雨水与汗水交融,急得整个人快要哭了,场面混乱至极。
见凌当归过来了,还要忙不迭跪下给凌当归磕头,“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小人罪该万死……”
凌当归抹掉脸上的墨水痕。
暴雨中的青年显得瘦弱无比,蜷缩成一团,身子抖得厉害。
依靠卖字画为生,结果字画还没有卖出去,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将字画全部湮灭,还得罪了全清都最出名的纨绔子弟祁王世子,青年的心中绝望悲戚,借雨水而流泪水。
“行了,起来吧。”
青年听到凌纵懒洋洋、高高在上的声音,却不见他情绪暴戾,反而似乎眉宇间带着丝丝疲倦。
凌当归是逛累了,当恶人的精力也不够了。
“这街上乱成一团,也只有你的画飘到本世子的脸上,”凌当归啧了一声,“缘分。”
这么说,又有风卷起字画,飘到凌当归的脚边。
青年吓得气都不敢出,匍匐在地上。
忽听“咚”地一声闷响,青年的心陡然被提到嗓子眼处。他被雨水冲刷,费力地去睁开眼看,竟是一锭五十两的银子。
雨水进了眼,他不停地眨眼。
“算你走运,本世子今日懒得与你这样的人多费口舌。当然这钱也不是白给的,你既是画画的,那你就本世子画一张图,随便什么内容,本世子用来送礼。”
凌当归胡诌了一个理由。
青年听这话满是困惑不解,“世子爷不嫌弃草民低贱?草民哪有资格为世子爷作画。”
凌当归呵呵道:“送给我那个便宜妹妹,要有多珍贵?你这样的街头水平,再加上区区五十两的价值已经是作践她了。本世子给你五日时间,画完裱好,五日后送来祁王府。若你敢拿着本世子的银子跑路,本世子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摘了你的头。”
青年吓得应允,“草民不敢……”
“滴——获得100积分,累积3300积分。”
雨越下越大,连伞都快撑不住了。
凌当归打道回府。
马车在昏暗的暮色与朦胧的雨雾中很快就消失不见,青年浑身已被雨水淋湿,如落汤鸡一般。他起身,似乎惊魂未定,打开箱笼,将烂纸片囫囵全都装进去。
箱笼的最底部,寒光一闪而过,竟是一把精巧的匕首。
“咔哒”一声,青年锁上箱笼。
暴雨如注。
“殿下,没发现什么异常,凌纵已经回府了。”
雅间内,只剩下凌沧与陆温白。
护卫报告凌纵的行程。
凌沧镇定自若地笑了笑,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凌纵本就是个仗势欺人的,没了祁王,他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与路边见人就咬的野狗有什么区别。”
陆温白替凌沧斟了一杯酒,“祁王已经没了兵权,这正是陛下想要的,既无兵权,又怎么会威胁到殿下呢?殿下明鉴,您也可以放心了,父亲那边我会回去再劝劝他的,殿下也知道,父亲一向谨慎,什么事都不敢笃定。”
“如此,就有劳陆公子了。”
凌沧握住酒盏,微一抬手,覆住了陆温白的手,慢慢滑动,似乎在抚摸他的手指。
陆温白脸色一红,却没有收回。
凌沧灿然道:“这雨下得这般大,陆公子回去怕是要淋雨,不妨且随本王去府上避避雨吧?正好,府上还剩些瑶池春雨,品茶、听雨、登临仙境,陆公子意下如何?”
“一切听从薛王殿下便是。”
陆温白本就长得清秀,养尊处优,肤色也养得格外白皙。
听得凌沧这番话,面颊已如桃花点水,雅间内氤氲着丝丝绵绵的春风般情意,眼眸明润,羞怯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