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火堆,家属都在对死者说着话,可注定没有回应了。
唐渝心想,18年死去的这些孩子们竟然都没有执念吗?怎么没留下一个魂魄?
“姨,为什么非得来这里烧纸?”李道年问。
程姨望着火呢喃道:“不都说,死在哪里,魂就留在哪里吗?”
李道年看了唐渝一眼,她轻轻摇头回应,表示什么也没看到。
“那……姨,之前几年有过孩子们回答的情况吗?”他又问。
“回答?”程姨有些晃神:“没有回答过……这可能吗?”
她心里知道,和死人对话是不可能有回应的,他们这些人,忌日来这里烧纸,都是图个安慰罢了。
李道年心中琢磨,看来遇难的人都安详的离去了,包括小鱼这个姑娘。
但是小鱼有那么大的愿望,她想去看看这个世界,想见证世间的美好,她竟也毫无执念的离去了吗?
也许小鱼是在弥留之际想通了什么吧……
或者,还有一种情况。
是同行,同行把鬼魂给送走了。
不过,李道年望着细雨和火堆交织的山坡,这谁也无法考究了。
或许第一年出事后,有同行路过看见山间的野鬼,出手送走了,或许根本就没有鬼,孩子们死了就是死了,去了往生。
现在仔细想想,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正常离去了,只不过他是干这个的,所以打了层滤镜,好像到哪儿都有鬼似的。
就跟那个柯南似的,走到哪儿哪儿有凶案,活脱脱一个阎王在世。
大部分人都没那么深的执念,要是人人死后都化为野鬼,那这个世界不全乱套了?
特别有些害人的鬼,化实显身,是真他妈够恐怖的,人人都撞上,那社会就完犊子了。
社会上大部分人不信鬼,是常态,也是好事,这代表世界是正常的,科学在大步发展,人们在拥抱科技。
实际上李道年也信科学,他估摸着鬼魂这东西,说不准几百年后科学就能解释了,谁又说的清呢?
收回瞎几把乱想的思绪,李道年不忍回话,实际上死去的小鱼是真可能回答的。
她死后,化为鬼魂游荡在此间,一般人呼喊她的名字不会有反应,但是她亲妈程姨,骨肉血亲,是能感受到的。
虽说不能像他和朵朵这样对答如流,但是些不明不白的呓语是可能的。
但实施情况是,不可能了。
说完整件事,几人都保持了沉默,只听得噼里啪啦的烧火声和淅沥雨声。
旁边有些烧纸的人看见李道年和唐渝在这里都频频侧目。
唐渝不去看他们,她不准备给他们道歉,也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微红的眼眶。
“小鱼啊,纸快烧完了,妈有好长时间没梦见你了,你能在梦里跟妈说说话吗?”程姨细语道。
“姨,小鱼给你托过梦吗?”李道年问。
“托梦?”她有些困惑:“我只是梦见她和我说话了。”
“你记得有几次吗?”
“我记得很清,一次一次都数着呢,从18年开始,足足有九次了。”程姨说。
“哦。”李道年心中叹了声气,看来之后很难再托梦了。
之前说过,鬼托九梦,鬼魂大约只有九次托梦和化实的能力,一般的鬼都只会托梦,除非像高蕾这样的厉鬼会化实害人。
像朵朵最开始碰见的时候就没化实,是靠他红绳和面粉勾出来的形体,但之后发生了变化,等朵朵附身到照片上,跟着李道年的时候,她就有了灵智。
朵朵可以主动掌握托梦和化实了,细算下来她托梦用了一次,掉水塔里化实救他们用了一次,总共用了两次,不知道小孩子能不能撑到九次,以后还是尽量别让她用这能力了。
“叔叔阿姨!都快上车吧!雨越下越大了!”小杨在车窗上露出头喊。
听到这声音,陆陆续续有人把火弄灭,往车上走去。
程姨有些依依不舍,她蹲在那里,直到看见火堆被雨水渐渐浇灭,其他人几乎都上车了,只剩下他们零星几个人。
“小渝,小李,上车吧,这深山老林的,迷进去了可真会害死人的。”程姨站起身劝道。
李道年和唐渝对视一眼,跟在程姨身后上车了。
如果说刚才唐渝一气之下拽着李道年跑出来,那是委屈到极点的冲动。
那现在整件事情眉目清晰了,理智想想,她不可能任性地拿两人的生命开玩笑,没有路,还下着雨,跑进山里,无异于找死。
当重新来到车上时,李道年发现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有些人还在低声啜泣,没能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是挺够悲伤的,深夜,下着雨,本就伤感的天气,刚才还被他们俩骂了一顿,这趟实在是算不上愉快。
从车头走到车尾,李道年尴尬地看着叔叔阿姨们畏惧的目光,仿若对两人避之不及,他嘴角抽动,欲言又止,这些人估计怕他俩再闹事吧。
路过杨导游身边的时候,三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杨峰不可能出言不逊,虽然闹的很不愉快,但本职作为旅游团导游,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出人命。
刚才两个年轻人跑出去的时候,他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游客安全是旅游团最基本的责任,他已经做好到酒店有信号报警的准备了。
但这也意味着他的工作和这趟特殊的班次将面临危机,所以当他看见俩人回来的时候,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
唉……这年头赚点钱不容易啊,明年接客一定要筛选一下了,回头跟人家道长赔礼道歉又是一笔帐,真Jb难……
刚才被李道年踢了一脚的道童,看见他俩回来躲的远远的,惊慌失措,脸上全是泪,尤其是和李道年对视,完全是小白兔碰见大灰狼,估计是被吓坏了。
李道年看着他胸口的脚印,心说也算给他长个记性了,那么小就喊人家女生婊子,怕是长大也不是个好货。
重新回到座位上,他发现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护符和钱早就被收走了,就跟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车重新启动了,这次唐渝坐靠窗的位置,她感觉很累,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听着越来越大的雨。
想着很多事情。
想着程姨看自己时那可亲的眼神。
想着那道士架在她脖子上的剑。
想着道童那声婊子。
想着那满坑满谷的火光。
想着膝盖上李道年小心贴上的创可贴。
刚烧纸的时候她几乎没说什么话,今天可能是自己任性犯了错?
而且她不喜欢程姨的那种眼神,好像把她看成了她女儿。
她又不愿意道歉,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错,瞎想了一会儿,她觉得可能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吧,优缺点都挺明显的。
她偷偷看了眼李道年,忽然觉得他挺牛的,能承担自己的任性,能和闹僵后的程姨心平气和地说话。
最后她还是累了。
唐渝半睡半醒间,把头靠在了李道年肩上,她知道这些,可是她不想动,直到一件衣裳披到身上,她才彻底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道年把她叫醒。
到地方了。
她昏昏欲睡的,根本不想动,然后莫名有种冲动。
如果现在像她小时候困了有父亲背就好了,趴在背上,暖暖和和的。
可是老爹不在身边,她也大了。
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有这种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