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香樟胡同内,才收到儿媳让人送来的东西没两天,沈夫人又收到了儿子的亲笔书信。
一家子用完晚膳,丫头将桌子撤下后,端了茶水和果子上来。
沈月薇将柚柠捎来的画,放到桌子上展开,拉着沈阁老为他讲解什么是大海,什么是螃蟹。
沈夫人笑着看他们父女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眼睛里尽是柔和。她慢慢将信拆开,只看了一半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动也不动。
她揉了揉眼睛,似是怕看错了,从头到尾又仔细读了一遍。平日里惯常淡然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又惊又喜的表情:“儿媳妇有孕了!”
沈阁老倒是淡定,他慢慢的将画卷起来,轻咳了一声才问道:“确定有孕了吗?有没有请大夫看过?”
沈夫人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气,她拿着信看了又看,又放到丈夫面前:“你自己看看,是也不是。这两个傻孩子,怀孕都三个多月了竟然才知道。”
沈月薇的心里欢喜的很,母亲的意思是,她马上就要有小侄子了!她再也不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了!
她伏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腮歪着脑袋去看父亲脸上的神情,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只是。。。
“爹爹,您是不是冷啊,您的手怎么一直在抖?”
沈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爹这是高兴的!”
紧接着她又蹙着眉头担忧起来:“他们两个年纪小,身边也没个老人儿帮衬着,这每日吃的用的穿的哪里有人会照顾。还要早早预备下两个稳婆,孩子生下来以后要穿的小衣裳,小鞋子都要准备。”
“娘,娘!”沈月薇扑到她身边,摇晃着她的手臂“娘,您带女儿一起去辽东吧,我们陪着嫂嫂直到生下小侄儿!”
沈夫人看了一眼丈夫,犹豫道:“你爹也需要人照顾的,家里本来人口就少,咱们一走就更显冷清了。”
沈阁老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呷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这么大人了,哪还用什么人照顾。儿媳妇年纪小,身边又没有个年纪大的人帮衬着,你这个做婆母的理应过去看看。等她的胎坐稳了,你们再回来就是了,两地相隔又不是很远。”
沈月薇的眼睛亮成了星星,小脸蛋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她又从沈夫人的身边飞扑到了沈阁老跟前,搂着他的脖子欢呼道:“爹爹最好了,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月薇最喜欢您了。”
次日一大早,沈夫人令人给森树胡同的江家送了报喜的信,又开出了长长的一张单子,吩咐下人立刻去置办齐全。
又过了五日,香樟胡同内一大早上就停了五辆马车和二十多名护卫。
沈夫人与沈月薇和两个贴身丫头同乘一辆,两个针线娘子和一个擅长药理的婆子同乘一辆。除此之外,剩余马车便是满载了货物而行。
一路上沈月薇欢心雀跃,时不时的撩开车帘四下观瞧,沈夫人则微闭双目,手上不停的捻动着佛珠。
沈夫人并未让人提前送信,他们这一行人除了护卫皆是女眷,脚程实在是快不起来,送信去了,平白叫他们担心。走走停停,到达辽东时已是半月以后。
辽东的天气比京城要冷上许多,进入城门以后,天空已经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透过沈月薇撩开的帘子,沈夫人也能看到此地的景象,城内街道呈东西南北对称分布,城中建有钟楼、鼓楼气势恢宏。
酒肆茶楼鳞次栉比,临街的店铺、客栈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直把沈月薇看得是眼花缭乱。
行至距离巡府衙门还有三里地的鹿野街时,马车便停下不动了,沈夫人吩咐丫头去前面看看是怎么回事。
时间不长,元青过来回禀:“夫人,前面是一对十五六岁的兄妹,哥哥病了倒在路边起不来,妹妹跪在一旁向路人求助。可恨的是周围全都是看热闹的人,竟没有一个人肯掏银子。”
沈夫人本想让元青拿二两银子送过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大越朝天下太平,百姓生活相对富足,即便是偏远困苦之地也不至于会有年岁这么大的兄妹出来要饭。
她想了想,便吩咐玉琼在车上好好看着沈月薇,自己则扶着元青的手下了马车,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跪在路边的是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身形单薄得如同秋日里飘零的残叶。这样冷的天,竟只穿了单衣。
她面色苍白如纸,眼眶深陷,衣衫又破又旧还沾满了尘土,满眼都是哀戚:“众位父老乡亲!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哥哥吧!”
她重重地磕下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
沈夫人令护卫驱散了人群,走到女孩身边询问道:“你是何方人士?为何会在此求救?”
女孩眼中含泪,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便缓缓诉说起来。
原来,她无父无母,自小便与兄长相依为命,她兄长在镇上的一间小珠宝铺子做工,手艺出众深受老板赏识。珠宝铺子对面是一家同样经营珠宝生意的店铺,对面的老板邓二驴子见她兄长所在的铺子生意兴隆,心中十分嫉妒,便起了害人的心思。
就在几天前,邓二驴子暗中指使自家伙计,悄悄潜入珠宝铺子,偷走了不少价值连城的贵重首饰,他用包袱包在里面,并让街上的乞儿送到他们家中。
就在兄妹两个将包袱拆开,一脸发懵的时候,哥哥所在的珠宝铺子的老板也正好找上门来。
不管兄长如何极力辩解,可铺子老板却一句都不肯听,一口咬定兄长就是窃贼。要么报官等着蹲大牢,要么便让他打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兄长害怕自己进了大牢,家中妹妹无人照料,便咬着牙挨了老板一顿拳打脚踢。他们租住房子的东家,一见人被打得不轻,害怕死在这里,连夜就将他们给赶了出去。
于是就出现了之前她跪在路边求助的情景。
沈夫人点了点头,吩咐人先把他们兄妹安置到马车上,一起带回府衙。
马车停在巡府衙门的大门口时,守门的护卫就要赶人,恰逢武超举着一把又红又圆的糖葫芦回来。
他一见沈夫人从马车上走下来,顿时惊的直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沈月薇甜甜的声音响起:“冰糖葫芦是买给我的吗?”他才如梦方醒。
武超冲过去激动的说道:“夫人!小姐!真的是你们,属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对守门的护卫挥手:“快开门,快去禀报夫人,夫人。。”他连忙改口:“去禀报夫人,就说老夫人和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