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辞一行此次是得了圣旨以后即刻出发离京,因此各地官员还未从邸报上得到消息。虽然有个别消息灵通的提前得了风声,想巴结讨好,可一想到这位小沈大人以前的身份又都望而却步,因此这一路走的还算清净。
官队行至窟窿台时,天上下起了细密的雨丝。又行了约二里地,雨越下越大,道路两旁的树木在狂风暴雨中剧烈摇晃,树叶被雨滴打得七零八落。
车辕上的水珠成串地滚落,就连拉车的马匹也有些不安地甩动着脑袋,马蹄溅起的泥水四处飞散。
外面气温骤降,亦兰冒着雨从后面送来脚炉,又在上面盖了一块小毯,让柚柠脱了鞋踩在上面。
原本还没到窟窿台的时候,沈砚辞计算着时间还早,打算越过此处大约在接近傍晚时抵达海州再投宿,现在瞧着雨势越来越猛,恐怕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只得下令先转去三里地外的官舍。
护卫得令,打马先行,等官队抵达官舍之时,雨势未有丝毫减弱,早有吏目穿蓑衣戴斗笠候在门前。
知春率先跳下马车,撑起油布伞。紧接着沈砚辞也从车上下来,他顾不上搭理官舍吏目的迎候,匆匆撩起衣摆,转身将柚柠抱扶下来。
其他人也是如此,护着家眷,冒雨朝着官舍内堂疾步而行。
窟窿台的这处官舍只能容纳几十人暂驻,沈砚辞之所以想要越过此处,也是因为他与李译驰和韩良臻的护卫加在一起也接近两百余人,这里实在是住不下。
因为大雨道路难行,不得不在此外落脚,可剩余的这一百多人要到哪里歇息。
他派人去寻了典吏,先将女眷们安置妥当,又令人把吏目叫到跟前询问:“你是这里的管事?”
吏目是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生得鼻直口方,身材魁梧,瞧着像是个练家子,他恭敬的答道:“回大人的话,下官姓鲁名荣志,是这官舍的吏目。”
“附近有没有大一些的客栈或是殷实的大户人家,愿意将房屋借出来,供我的护卫暂住。”
鲁荣志道:“在北面不远处有个高家庄,庄主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常有路过此地的官员带着手下在官舍里住不下而去他家借宿。高大善人围着晒谷场建了一圈的屋舍,足有四十多个屋子,每个屋子里的大炕上都能睡上七八个人。只要大人不嫌弃。。。”
沈砚辞点了点头,吩咐韩良臻:“你去安排,记得多给些银子。”
见韩良臻点头答应着,带着住不下的护卫冒着雨走了,他又对吏目道:“我带的护卫多,你这里的粮食够不够?”
“下官即刻差人去买,东行四五里地便有集市,米铺肉铺应有尽有。”
沈砚辞挥了挥手令他下去准备,瞧着他的背影,不由暗想“外面虽然大雨,此人衣着却十分整洁,目光坦然,无躲闪之态。举止有礼而不卑贱,颇有一番气节。”
李译驰从楼上的寝房里出来,探头往下面看,见楼下的内堂之中沈砚辞正对着门口沉思。他快步走下了楼梯,在他身后问道:“修栩,你不赶快进屋把这身湿衣裳换了,还在看什么呢?”
沈砚辞没有收回视线,依旧望着屋外倾盆的雨幕:“这个鲁吏目的气度,瞧着可不像是个九品官。”
李译驰笑道:“还是你的眼毒,这鲁荣志八年前曾是吏部主事,当时皇上流连后宫三月没有早朝,他只因上折子痛骂皇上荒淫无道,便被贬到这里做了官舍的吏目。”
“原来如此。”
沈砚辞回到寝房时,柚柠已经重新梳洗过了,靠在床头打瞌睡,雪团霸占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两个圆溜溜的眼珠子正虎视眈眈的瞪着他。
柚柠听见声响,睁开眼睛见到他进来,赶忙掀了被子起来,在热水盆中淘洗了布巾给他擦脸。
沈砚辞换下了略有些潮湿的衣裳,就听到亦兰在门外唤了一声,推门进来将刚刚冲泡好的香茗放到桌上,茶香袅袅升腾,香气丝丝缕缕。
两人喝了两杯热茶,又说了会话,就听到外面有开门关门和交谈的声音。
过了一会,亦兰与召冬一起抬了托盘进来,上面两荤两素的热炒,两个凉菜,白米饭,还有一汤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柚柠正觉得此地寒冷,一碗热汤滑过喉咙,瞬间驱散了体内的寒意。从舌尖开始,逐渐蔓延至身体各处。
雨丝从天空中不断的垂落,整整一下午,外面所有的一切都被雨幕所遮蔽。
屋中光线昏暗,既不能走,也做不了什么。柚柠索性一头扎进被窝,趴在沈砚辞的怀里静静的倾听外面的雨声。
人一松弛下来,双眼渐渐沉重,眼见着就要进入朦胧的睡梦中,外面就传来了女子慌乱的惊叫声,整个官舍的安静气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破了,柚柠被吓了一跳,惊醒的同时,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
沈砚辞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又伸出手用指尖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长发,他听着那声音像是从李译驰住的那个方向发出来的。
果然,门外又传来了丫鬟婆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和李译驰吩咐下人的声音,有人脚步急促的跑下楼,木制楼梯被踩得“咚咚”响。
时间不大,亦兰在门外道:“大人。”
沈砚辞答应了一声,她便推门进来,屈膝道:“大人,那边李大人的夫人兴许是小产了,他差奴婢来问问咱们随行的人当中有没有大夫?”
沈砚辞道:“没有,让他差人去前面的县城里请。”
亦兰应了,便合上房门出去了。
柚柠依旧趴在他的身上,不解的说道:“这一路上可没听说过李夫人有孕呢。”
沈砚辞将她的青丝拢到一旁,抚摸着她的脖颈道:“有可能是李夫人想和丈夫一起赴任,有意隐瞒了家里。”
柚柠道:“怪不得呢,这一路舟车劳顿,若是家里知道她有孕,势必不会让她跟着李大人同行,二人成亲时间不长,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所以她就隐瞒了真相。”
沈砚辞道:“这样一来,恐怕他们夫妻之间会产生隔阂。”
柚柠也赞同的点了点头:“李夫人如果真的小产了,那咱们一时半会还走不了呢。”
“最多停留两日,不然咱们先走。”
二人正说话间,李译驰的暴怒声和李夫人嘤嘤的哭声同时传了进来,再接着就是杯碗摔在地上的声音。
柚柠赶紧将被子拉过头顶,把脑袋捂了起来,沈砚辞也钻进被窝将她拖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