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雾重。
阿月孤零零地走在街道上,身影像要融入这雾里。
他步伐缓慢,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唯独不想回家。
跟随在身后的护卫与侍从远远吊着,不敢靠近,却又不敢离得太远。
“殿下,”墨台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中焦急,“寒夜露重,这样的天儿您就穿着单衣,万一再受寒生病,长公主定会担心的……”
阿月听了,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是啊,我生病了,她又有理由拿我身边的人开刀,做出她以为对的安排。”
这句话,像是对墨台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听得让人听着心闷。
墨台感慨万千。
只道郡王想明白就好,赶紧回家吧。
“殿下,咱们回府吧。”墨台低声劝道。
阿月却没有答应。
他站在雾气里,深吸了一口气,“等会儿……就让我静一会。”
墨台无奈,只得从随从手中取来一件大氅,小跑着追上去,披在阿月身上。
阿月低头看了一眼大氅,终究没有拒绝,只是继续往前走。
雾气沉沉,街道越来越空。
走着走着,阿月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澄园附近。
他怔住,抬头看向那院墙,那里头充满了生机,不像长公主府,人人自危,生怕做错一点事。
胡春来烟瘾犯了,正坐在院里抽着旱烟。
秋夜寒凉,雾气湿重。
他吐出一口烟,正准备抽完回去睡觉。
忽然,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
仔细一听,人数不少。
胡春来皱眉,将旱烟往地上一磕,起身走到门边。
他微微探头,看清了后,不由得一愣。
竟是平安郡王。
瞧这小脸白的,肩膀单薄的得仿佛随时要被风吹倒。
胡春来嘿嘿一笑,
真有意思。
前有陆王爷,现在又有郡王偷偷跑来。
这舅舅和外甥,也不知道谁争得过谁。
胡春来默默地拉紧门,转身走回院中。
想了又想,还是去告诉了虞苏。
“ 平安郡王大半夜不睡觉,干嘛来这儿?”青葵刚睡下,又披上衣服来到虞苏屋里。
烛光忽明忽暗,照着虞苏的眼睛幽深。
她轻叹一声:“我去看看。”
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夜色如墨,将阿月整个人吞没其中。
他只披着一件大氅,整个人显得清瘦单薄。
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少年,此刻却像一片飘零的落叶,失魂落魄地立在门前。
摊上那么一个母亲确实无解。
虞苏几步就走了过去。
“说说,少年你又是怎么了?”
一旁候着的墨台众人,听她这般称呼郡王,都有些震惊。
却见阿月并不在意,反而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月光下,他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姐姐,今天的事对不起......”
他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
看来自责极了。
虞苏倒没什么反应,气了一阵她早把自己哄好了。
“我相信今日的事情是长公主自己擅自决定的,你肯定不知情。被当众羞辱这事,我早就习惯了,没事的。”虞苏柔声安慰。
这句话却像是压倒阿月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苏姐姐,我……我如今连喜欢你都没有资格了。再一厢情愿下去,只会让母亲更加针对你。”
“我越是对你上心,母亲就越难以接受。她不会放过你……我连这种事情都没能力解决,又有什么资格喜欢你?”
虞苏看着他,目光微微一顿。却没有打断他的话。
这也是她一直来担心的事情。
如今的她太弱小。长公主这个人偏执的可怕。
阿月抬手,用力抹了一把泪水,强露出一抹笑,苦涩至极。
“与苏姐姐相识一场,我真的很开心。你让我明白了很多,见识了很多……只是……只是我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他顿了顿,深深看了虞苏一眼,眼底泪光闪动,“今夜,就当是告别吧。”
虞苏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这个往日温润如玉的少年身上。
此刻的他,无助疲惫。
阿月要和她保持距离,是为了她的安全。
可虞苏也不是冷心冷情之人,看着他这般模样,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
沉默片刻后,虞苏才轻声道:“好,祝你一切都好。”
没有挽留,也没有多说什么。
阿月抬起头,月光下,泪痕还在脸上,却已经笑了:“姐姐也是。”
他转身,大氅在夜风中飘动,“我走了。”
虞苏站在门口,看着阿月渐行渐远的背影,
夜路寒凉,阿月走得很慢,脚步轻得像生怕踩碎什么。
耳边是风声,脑海中却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虞苏时的画面。
一幕幕快速闪过。
阿月捂着胸口,微微发胀。
他原以为,这样的缘分会一直延续下去。
可到头来,连最后一面,都是以泪相别。
墨台远远地跟着,看着郡王孤单的背影,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这场情劫,只怕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