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屋里的气氛变得诡异。
虞苏捂着下颚,按耐不住心里的疑惑,“敢问王爷,臣女为何在这?”
陆玄昭瞥了她一眼,开口,“受故人所托罢了。”
故人?
谁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玄王出手相救?
她心头一紧,难道……是他?
她想起了那股长久以来一直萦绕在她身边的窥视感。
自从一年前开始,她便隐隐觉得有人暗中保护自己,尤其是在小院中,常有莫名视线投向自己。
而那正是秦之宇“死讯”传来后的时日。
一时间,虞苏心情复杂至极,难以名状的酸涩在心底涌动。
可惜有缘终究无份。
陆玄昭看着她仓皇的身形,心里不由哂笑一声。
“他……他死去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虞苏声音轻颤,抬眸间,撞入一双漆黑沉冷的双眸。
这眼神让虞苏无处遁形。
以玄王的能力,只怕这一年的过往全被人记录下。
她与傅怀溪的事情……
虞苏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了衣袖,指尖几乎陷入布料中。
她的所作所为与世俗不容,只怕这男人心里不知道怎么鄙夷自己。
陆玄昭眯了眯眼,冷冷扫了她一眼,“秦唯川可没有留下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想让我护你一命。”
虞苏默默垂下了眼睑,轻声道:“原来如此。”
陆玄昭看着她的神色,心中隐隐感到一丝狐疑。
秦之宇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甚至“死前”还不放心她。
可这个女人呢?
在秦之宇的“尸骨未寒”之际,火速和另一个男人纠缠不清。
她的这份“感动”到底是真是假?
陆玄昭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声音带着几分试探与讥讽:“虞二小姐,你与傅怀溪的事情我早已知晓,我不关心你的私事,可我想知道,你在他‘尸骨未寒’之际就迫不及待投入他人怀抱。你这样的人,当真配得上满心都是你的秦小将军吗?”
虞苏一怔,脸色瞬间苍白。
她觉得这话如同钢刀一般,剥着她的自尊。
她猛然从寒床上站起来,直直地盯住陆玄昭的眼睛,激动道:“那我能如何?!嫡母步步紧逼,父亲冷眼旁观。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若我不为自己谋划,我就只能等死!你倒是站在旁边说得轻巧。你希望我为他守一辈子节,还是干脆自刎去给他殉葬啊?”
“要说到薄情,天下有几个男人敢自称专情?妻亡不过月余便续弦迎新的,妻在堂上却姬妾盈满院落的,这等行径司空见惯了。你们男人会觉得不妥吗?”
“我与秦之宇是有过一段,他于我情深义重,我不敢忘怀。但世事艰难,人总要向前走。你不能因为我的现在,就否定我与秦之宇过往的感情。我虞苏这般好,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玄王今日逼我如此,便不觉是笑话么?自诩心怀苍生,却偏要拿我一介女子私事说事,你、也不过如此。”
气氛变得诡异的安静。
虞苏整张脸气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红彤彤。
谁能想到,她竟然敢指着玄王的鼻子骂。
陆玄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冷峻地锁定在她身上。
虞苏发鬓微乱,丰腴纤细处隐约可见,但此刻她显然气得不轻。
“你当真以为自己与傅怀溪私会做得隐秘?我知道的事,别人也能知道。若他将此事宣扬出去,你名节尽毁,还能嫁人? ”
虞苏心头一震,随即冷笑一声,声音夹杂着几分委屈:“那也是我的事,是我看人不准瞎了眼。你救人就救了,何必还要损我?”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尽管表面看似强硬,但心中的委屈无处宣泄。
为什么让她穿越到这个古代社会?
这里对单身女子充满了恶意、桎梏。
她无法经商,没有财产,甚至不能自立门户,只能依附于家族或依赖婚姻,苟且求存。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她活的憋屈又清晰。
一方面,她明白若想在封建社会中生存,就必须学会隐忍顺从。
哪怕将来嫁的丈夫三妻四妾,她也只能做一个贤良淑德、大度包容的妻子。
可她的灵魂在拒绝。
她曾生活的世界,婚姻是平等的,爱是唯一的,不爱就分开。
男人左拥右抱、三妻四妾,怎么可能被她的世界观接受?
她爱恨分明,根本无法容忍。
这古代的婚姻制度,与她的道德观相悖,她的内心割裂成两半,一边是不得不妥协的现实,一边是根深蒂固的现代观念。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要她面对这些?
虞苏蹲下来,双臂环抱,头埋在膝间,哭得很伤心。
她想念现代的家人,她想回家。
陆玄昭看着她,下意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心里微微一动,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言辞过重。
这样的她,和那个曾与傅怀溪幽会、敢与他针锋相对的女子,实在大相径庭。
无论她有多出格,眼前的人依旧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子。
也许,是无人可依才让她误入歧途,移了性情。
陆玄昭不愿承认自己的动摇,但看到虞苏这副样子,心中却不由得软了几分。
等到虞苏平静下来,陆玄昭拿起一件披风,走过去为她披上,“寒床虽能压制药效,但寒气太重,撑不了多久。”
她没有回应,只是拢紧了披风,脸色苍白。
见状,陆玄昭对外唤道:“镌风,叫大夫。”
屋外,镌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处理完虞苏小院的事情,他就回来了。
没曾想就听见虞苏怼自家主子。
爽,真爽。
无关对错,但见主子吃瘪,他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可那点愉快很快消失了,陆玄昭漆黑浓墨般的眼眸眯了眯,整个人带着危险气息。
镌风一阵心虚,缩了缩脖子,隔着门小声道:“主子,李大夫马上就到。”
室内一片寂静。
虞苏捂着下颚,轻轻活动了一下,总感觉关节处又在嘎吱作响。
不一会儿,府中的大夫已来到门外。
陆玄昭收回视线,淡淡吩咐:“去给她看看。”
李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忙应声,走到寒床边。
他边从药箱中取出帔帛,边在心中嘀咕。
王爷竟半夜带女子回府,还让他诊脉,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虞苏见状,马上道:“我觉得脑袋清醒多了。不过还是先麻烦大夫帮我看看下巴,刚才脱臼了,是王爷帮我接的。我担心以后会不会习惯性脱臼?还有我的脸会不会变形?会不会变丑?”
李大夫:“……”
李大夫沉默了一瞬,斜瞥了陆玄昭一眼。
对这般美人也下得了狠手啊!
他抬手轻咳一声,恭敬道:“王爷擅长骨科,姑娘的下颚应当没有问题。”
话音刚落,虞苏冷哼一声,面露三分讥笑五分不屑。
“给她好好看。”陆玄昭突然开口,视线从虞苏面庞上移开。
忽视身后那道冰冷带怒的目光,李大夫细细观察起虞苏的下颚。
“姑娘,您张张嘴,动一动。”
虞苏乖乖照做,李大夫左看右看,终于开口:
“王爷为姑娘接骨的手法十分娴熟,下颚的脱臼复位非常精准。按照这种情况来看,关节没有损伤,复位之后也不会留下隐患,不必担心会习惯性脱臼。”
“至于脸型变形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若姑娘仍觉得不适,我可以为您开一些药膏,涂抹后能加快复原,并有助于提升肌肤弹性。”
“那就有劳您了。”
“伸出手腕,老夫再来把把脉。”
虞苏伸出手,李大夫将帔帛搭在她手腕上,隔着帔帛探脉象。
片刻后,他微微皱眉,“姑娘体内毒素未清,还需针灸,半月可解。”
陆玄昭上前一步,沉声问:“扎哪处穴位?”
虞苏立刻警觉起来,瞪向他:“我要大夫来扎!”
“怎么,你怕我给你扎?”
虞苏冷哼一声,声音阴阳怪气:“王爷的手段我可领教过了,接骨是接得好,但谁知道扎针前会不会再次让我骨头移位?小女子命薄,经不起折腾。”
陆玄昭冷笑一声,声音带了几分寒意:“你若是我府中人,这话都够治你十回死罪了。”
虞苏闻言,不慌不乱,目光带刺,“可惜我不是。其实您大可以杀了我,违背好友所托,做个背信弃义之人也不错?”
虞苏吃定了陆玄昭不敢拿她怎么样。
因为,君子重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