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让你去京城才追杀你?”林南风疑惑不解。
“算不得追杀,更像是驱赶。”林东望没再往下说,这些年不容易可好歹是活着,顿了片刻便转开话头,“你说小北没死?”
昏睡恍惚之间隐约听到,他怕自己听错,一个弟弟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身边已经是恩赐,若是小北没死……
“小北没死,是西梦……”林南风哽咽着说起秦砚礼救西梦的事。
哪怕他没亲身经历,没亲眼看见,可提起这些仍然痛彻心扉。
镇北王府是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无论过去多久,以为结痂留疤,可只要一碰便会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听到小北曾经跟着秦砚礼上战场,林东望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林南风扶着他出来坐在外头的罗汉床上休息。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林东望喃喃自语,懊悔无比猛捶自己的腿。
若是当年他也去战场,能和小北重逢,有他在身边,小北何至于打完仗后身子就垮了……
“大哥,你别这样,别这样……”林南风拦着他,“怪我,都怪我不留心才让……”
“你又何错之有?”林东望仰头长叹,怪的该是先帝,怪的是魏家,怪那年的寒冬……
其实,林东望最怪的是自己,他一直在想当年打不了北境,若是自己果断一些直接杀上京城,冒天下之大不韪真真正正担下乱臣贼子的罪名掀翻这天地,林家是不是不会死那样多的人?
林南风懂他的想法,明白他的懊悔,但人生从来没有懊悔,即便重来一次,大哥也不会用将士的命血流成河杀上京城。
且先帝和太后必然不会等着他打上京城,首当其冲便是用王府人的性命威胁他退兵。
镇北王府的人会被他们杀了祭旗。
“当年我其实去过北境。”林东望还是难受错过和小北重逢,北境起战事,身为林家人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他晓得太后的心思,皇帝的困局,也想过去战场,可只要一想到太后当政,他不愿意为太后卖命。
以前不畏死,那是他怕死,怕死前没除掉魏家和太后,无脸去见列祖列宗。
不上战场,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做,他一直为前线筹集粮草,亲自押送粮草去北境,他见过秦砚礼,可没与他相认。
这些年他像个寻常商贾一般做生意,四处开设镖局,其实一直在屯粮,谨防天灾人祸。将士最操心的便是粮草军需,这已经是深深镌刻在骨髓中的习性。
“那孩子……我想见见他……”林东望很想见见了空,那是林家的血脉,他得亲眼看看那个孩子。
“好,我让韩宇泽安排人去戒台寺寻他,让他来一趟雁城。”林南风扶着他往外走,说了这么久的话,能明显看到他脸色越来越苍白。
大哥不再是横刀立马的将军,而是个被旧伤折磨到瘦骨嶙峋的老者。
“还有弟妹,让她回来,别冒险。”林东望躺到床榻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他还强撑着不睡,有好多事都没有安排好,有好多事让他操心,还有好多人没有见。
“好好,等你休息好,他们就都到了。”林南风安抚他。
“京城我安排了人……还有信阳王……北境……”林东望低喃,含含糊糊说了很多话。
林南风静静听着他说话,无论他说什么都轻声回应,就像儿时大哥哄他入睡一般,他觉得镇北王府的事太沉重,勉强扯出笑意说起梅花坳里的点点滴滴安抚大哥入睡。
大哥想见了空,想见顾十安,可他暂时都见不到。
顾十安原本想着暂且回一趟雁城也无所谓,可信阳王回京了,亲兵找到他将人送回信阳王府。
随即太后一党有人上折子说京城连番死人,还牵扯林家乱臣贼子阴魂不散的谣言,京中人心惶惶,想让皇帝下旨请国中德高望重的高僧入京为太后祈福,为国祈福,以镇压邪祟安抚民心。
搬出孝道和民心把皇帝架了起来,骑虎难下。
清河镇名不见经传的戒台寺住持了空,居然赫然在列。
秦砚礼已经传信给季和泰,不管是提前把了空支走还是其他法子,一定不能让了空入京。
他和皇帝心中清楚,虽然信阳王声称伤重在府内养伤未曾入宫露面,但这招一定是他出的。
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秦砚礼能想到的就是清河镇了空一事暴露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若是了空暴露,依照信阳王的性子一定会让人先擒住了空押回京城,何必多此一举要兴师动众让这么多和尚入京?
是巧合?
总之,一定不能让了空入京。
顾十安没那么多心思,只想攮死信阳王和他背后的黑衣人,趁夜潜入信阳王府。
她以为信阳王府一定是重兵把守,毕竟信阳王的亲兵跟着入京了。
可古怪的是王府外围确实守卫森严,反倒是信阳王的院落居然没有暗卫,只有值夜的丫鬟小厮守在院子里,是王府中守卫最薄弱的地方。
看起来像是故意打开了一道口子在守株待兔,而顾十安就是这只兔子。
顾十安趴在屋顶,眯着眼睛思忖片刻,扒拉开瓦片看着屋内的状况。
屋内空空荡荡,只有床榻上躺着个人,听起来气息微弱,像是受重伤的样子。
这就更不对劲了,堂堂王爷受伤,王妃、儿孙都该在床榻边守着不说,好歹屋内也该留个人伺候才是。
偏偏一个人都没有!
顾十安很有耐心在屋顶上观望,床榻上的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轻咳两声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
信阳王掀被子下床,缓缓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浅尝两口,随即抬头直直向顾十安的方向看过来,眸中带着戏谑挑衅的笑意,抬手冲她招招手。
他一身寝衣,脖子上还包着纱布,左眼没有带眼罩,狰狞可怖的伤疤清晰可见。
顾十安盯着他冲门外吩咐一句,“都退下去吧,没有叫你们不得进来。”
说着,他指了指门,意思让顾十安可以从门口进来。
顾十安看着他奇怪的举动,猛地意识到一件事,眼前的人不是信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