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在原主残存的记忆里,有过几次太傅爷爷教他弹瑶琴的片段。
猜想大概是太傅大人比较喜欢瑶琴,并且擅长这个乐器。
按照年纪算,太傅与丞相年龄相近,又是同朝为官,丞相应该知道太傅的这个喜好。
许墨特意用瑶琴作为贺礼送给丞相,想试试他的反应。
丞相的表现很正常,但是就因为太正常,反而有些刻意了。
他甚至没有提过一句,“你爷爷也是很喜欢瑶琴”。
许墨心里虽没有立即下判断,但这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方才脑中思考的事,因为谢景玉的露面而忘的一干二净。
许墨拧着眉,气鼓鼓的看着谢景玉与其他人寒暄交谈。
对方的目光始终不曾往自己这边投来半分。
许墨想到前些日子,谢景玉阴魂不散的如影随形,那副“流氓”做派,还有那些暧昧的举动。
在心里骂道,你这个strong哥,又他妈抽了哪门子疯,招你惹你了,就把我当空气!
许墨随后心里嘀咕,难道他之前是作戏?想戏耍报复?
可这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谢景玉那性子,最是务实,怎会在无意义的事情跟人身上耗费精力。
许墨想来想去,也想不通谢景玉这是玩得哪一套。
他气闷的拿着筷子戳着碟中的一块糕点,把它当成谢景玉,一边在心里骂,一边戳成一个马蜂窝。
许墨太过于专注自己手里的事,没注意到,当他不再看谢景玉,低头的这一会,谢景玉的目光随即看了过来。
眸光深沉,暗流涌动。
上次在潇湘书院,谢景玉算是仓皇而逃都不为过。
当他看着许墨光芒万丈,肆意张扬的站在人群中心时,突生出巨大的陌生感。
不认识许墨,也不认识了自己。
自从在风月楼与他决裂的最后一次,他们两人好像都变了。
尤其是自己,变得时不时的就想与他靠近,为了与他多说话,故意逗弄他,将人惹恼。
看着他被人夸赞,风头或已盖过自己这位状元,心中也未有丝毫酸意,唯余欣喜,甚至还有不易察觉的自豪。
直到掌院的一句话,像一支冷箭,“嗖”地射中他,令他全身血液停滞流动。
那时掌院靠过来,凑近说道,
“谢大人,您跟王爷的情分可不一般呐。以前听说你二人似乎有过节。可今日您为王爷忙前忙后,又是誊写又是维护,可见谣言不可当真。”
谢景玉听完,像被点了穴,脸上神色未变,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对许墨产生了某种变化,这种完全陌生,不明所以的情愫让他突生恐惧。
他有些迷茫,不知该用何种姿态面对许墨才恰当。
若仍是从前他所认识的那个草包王爷,他或许尚有自信能洞悉其心思。
然而如今的宁王,学识才华皆出类拔萃,往昔的草包形象恐怕是伪装。
如此一来,昔日那些表白是否也是假的?
谢景玉不自觉间像是咬上鱼钩的鱼,他并不想在鱼被抓住时,钓鱼者嘲笑他,
“你?也不过如此嘛”
从那之后,谢景玉再也没有出现在许墨面前,以忙碌驱逐杂念。
终日忙着审理科举舞弊熬的卷宗,逐字逐句地审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让自己在无尽的忙碌中,无暇去细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咬上鱼钩的蠢鱼。
许墨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糟蹋完糕点,一口吃了下去,气也就消了大半。
谢景玉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许墨肚里能撑航空母舰,不跟这个超绝敏感脆皮鸡计较。
丞相于高台之上正滔滔不绝的高谈阔论,许墨在台下觉得无趣,便侧身拉着身旁的官员悄声低语起来。
许墨生就一副自来熟的性子,且为人极为亲和友善,巧的是身旁这位官员年纪尚轻,也是个健谈之人。
于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由桌上的摆设延伸至正在台上高谈阔论的丞相。
许墨以手半掩,凑近那人耳畔,轻声打趣道,
“你瞧丞相那对招风耳,再配上额前那两缕头发,像不像大胖鲶鱼?”
那人听完,抬头细细打量,越看越觉得像,越像就越想笑。
然此刻又不敢放声大笑,直憋得满脸通红,浑身微颤。
许墨本来没想笑的,但是笑能传染。
他也渐渐难以自控,只能紧紧抿着唇,一副痛苦压抑的模样,莫名勾人,让人浮想翩翩。
这一幕完完整整的落在谢景玉的眼中,目光轻落,眼底幽愤乍隐乍现。
他端起眼前的酒盅,仰头一饮而尽,慢慢沉缓了呼吸。只是捏着酒盅的指节微屈,微微泛着白。
许墨跟旁边的官员混熟了,开始跟他套话,“你知道丞相今日寿辰为何请了这么多人吗?好像都是些青年才俊。”
那人往周围一看,发现好像真的是很多年轻才俊,有些应该不是官员,倒像是书院学子。
他凑近许墨耳边,极小声道,“王爷有所不知,此次是丞相有意为之,相府千金待字闺中,想借此机缘挑选夫婿。”
许墨心想,还真是选夫婿啊?那给自己送请帖,岂不是也把自己当候选人了?
一个丞相,行事却似公主选驸马一般,端的是好大的架势。
许墨眼珠一转,继而追问道,“你可知在这诸多才俊之中,谁最有希望被选中丞相女婿?”
那人稍作思忖,小声开口道,“下官思量,恐是金科状元谢大人。听闻近日他与丞相大人来往密切。”
此言一出,仿若燎原之火,瞬间燃爆了许墨心底那尚未全然熄灭的怒火。
刚刚才稍有平复的心绪,刹那间又汹涌澎湃起来。
诸多念头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一下子接通。
好啊,谢景玉。
怪不得你最近不出现了。
怪不得你假装不认识我。
原来是攀上高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