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中已经沉寂了很久,阎铁珊也肉眼可见的衰老着。这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一瞬间仿佛泄去了精气神。
过了许久,他才用他那又尖又细的独特嗓音道……
“昔年,俺初次到了山西,就碰到了一伙强人。”
“俺虽然武功不错,轻功也高,但一直在皇宫大内行走,毕竟少有交手的经验。再加上,俺还是个阉人,体力难免更弱了一些。”
“所以面对一伙几十上百人的强盗头子,初时还能占据上风,时间一久,难免就落了下风。更何况,这伙死战不退的强盗手中还有着……猎弓。”
“那时候俺以为自己要完了。”
“结果不想俺命不该绝。就在最绝望的时候,俺碰到了‘天松云鹤,商山二老’,他们正是要去拜见自己的师父天禽老人。于是顺手救下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天禽老人在关中武林的地位,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商山二老此去,竟是七十多岁的天禽老人有了老来子。”
“不错,那个孩子,就是霍天青。”
“璞一见面,天禽老人和商山二老就已经看穿了我的虚实,也许是不在意,也许是真的没有虚假,俺第一次没有感受到低人一等的目光。”
“后来俺留在山西开始做生意,因为一开始就很高调,自然引来很多人不喜,但这些麻烦,在天禽老人开口之后,也就都不再是麻烦。”
陆小凤叹气道:“所以,你的生意能做这么大,这么快,绝对缺少不了天禽老人和商山二老的支持和人脉,所以你的货才能卖进皇宫大内。所以你对天禽老人是真的很感激,即便他并不需要。”
阎铁珊点了点头。
陆小凤又叹气道:“天禽老人昔日威震天下,他既然不需要,所以你就回报到了霍天青身上。你留着他在身边,培养他做你的接班人。”
阎铁珊笑了笑……
“陆小凤不愧是陆小凤。”
“不错,那时候天禽老人毕竟年岁大了,精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而商山二老虽然武功高,辈分高,但哪里会带一个奶孩子。”
“恰好,俺自小在宫里长大,带过好几任小主子,上一任的金鹏王就是俺带大的。所以,他虽然从小在天禽老人身边长大,但却是俺带大的。”
花满楼柔声道:“可你的教育方式,似乎出了问题。”
阎铁珊苦笑道:“若是以前俺还不明白,现在俺却已经想清楚了!”
花满楼神色莫名的道:“你只伺候过王孙贵胄,皇子皇孙。”
阎铁珊点了点头道:“所以俺用伺候皇子的那一套去教育他,难免让他染上了皇家的骄傲。”
花满楼叹气道:“可是中原不是偏远小国的金鹏王朝,天禽老人威震天下,也只是武林前辈。”
阎铁珊苦笑:“所以后来天禽老人亲自带着他去云游四海,可能也已经明白了过来,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俺老阎一片好心,却还是办了坏事。”
花满楼柔声道:“所以霍天青的脾性才会那么古怪,既有着人上人的骄傲,又有着无尽的孤独,想必和他两段不同的经历有关。”
说到这里,陆小凤、阎铁珊哪里不明白,那个骄傲与独孤的青年,终究是骄傲的,他别的也许没有学会,却学会了皇家的背叛。
所以他出手才会慢了一拍,所以他才会和别人合作。
“霍天青合作的那个人,就是金鹏王朝的小王子?”陆小凤道。
阎铁珊不屑的笑了笑,道:“绝不可能。”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为什么,让你如此肯定。”
阎铁珊脸色铁青的道:“如果他想要这些财富,就绝不会躲着我们,他应该知道,这些财富本就是他的。来到中原之后,他就悄然离开,我们到处找他,可是他……”
花满楼神色奇异的道:“可是他反而对你们避而不见。他并不想复国?所以并不是你们欠债不还,而是他不想要这笔财富。”
阎铁珊点了点头道:“没有这笔财富,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违背对先王的承诺,没有这笔财富,他就可以不用考虑如何复国,也就不用吃苦。”
“难道你们不知道他的想法?”陆小凤道。
阎铁珊叹气道:
“若是一开始,我们还不明白,但是几次三番之后,他总是躲开我们,我们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他从小就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可是,偏偏他不热衷于皇权,反而像你们中原皇朝的宋徽宗。”
花满楼叹气道:“一国皇帝,不爱权势,只爱书画。”
阎铁珊苦笑道:“所以一到了中原,他的心就像脱缰的野马,再也拉不住了。”
陆小凤叹气道:“可是他现在很穷,穷的要死,穷的招待客人,都只能用糖浆冒充美酒。”
阎铁珊目瞪口呆道:“这绝不可能!”
陆小凤又诧异了,他问道:“为什么?”
阎铁珊气道:“当年他偷偷离开的时候,就带走了我们带到中原的一半财富。这些钱,不要说他一个人,就是供应一大家子,都足够三代人吃喝不愁了。”
陆小凤莫名道:“可我们看到的,绝对不会错。难道他故意装穷,现在又想要回这笔财富了?”
花满楼笑道:“他年轻的时候都吃不了苦,老了老了又怎么可能突然想吃苦?要回这笔财富,他就要承担复国的责任,六十岁的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了。”
阎铁珊点了点头。
“他有没有儿子?”阎铁珊突然问道。
陆小凤摇了摇头,很肯定的道:“没有,我可以肯定,他只有一个女儿,两个外孙女。”
“这就奇怪了!”阎铁珊喃喃自语道。
………………
水榭中又沉默了许久。
陆小凤喃喃自语道:“金鹏王是不是金鹏王,他是真的还是假的?霍天青又和谁合作?除了霍天青,还有谁想吞下这笔惊天的财富?”
苏昱辰笑了笑:“我曾经说过,上官丹凤虽然像个公主,但却对礼仪并不是那么熟悉。”
其他人还没有想明白,花满楼已经明白了什么:“像?你是说,她不是上官丹凤!她……她是上官飞燕。”
“你想明白了。”苏昱辰笑道。
花满楼摇了摇头,神色落寞道:“我早该想明白的。”
那时候他以为苏昱辰说这句话是嘲讽,还以为苏昱辰出身苏州大族,是嘲笑上官丹凤的排场虽大,却错漏百出,徒惹人笑。
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别有深意。
苏昱辰笑了笑:
“你毕竟是个瞎子,也是个守礼的君子,虽然能听见、闻见,但毕竟看不见。”
“第一次见面和第二次见面,她都用了不同的花粉遮掩气味,这二次扮做上官丹凤的时候,更是带了人皮面具,可是这种小玩意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气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