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观砚真的很意外。
他没想到,被人说成是天煞孤星的陛下,有朝一日能说出这样的话。
并且还如同每一个第一次成为父亲的人一样,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我这样是对的吗?”
我是否正确的,毫无保留地去爱我的孩子?
宁观砚笑了起来,他没有回答重乐帝的问题,只是对重乐帝说:“我想,小殿下应该也会很庆幸,自己能够来到这里,做了陛下您的孩子。”
如今的重乐帝之于千缘,又怎么会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呢?
重乐帝低头,第一次由衷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吗?那就好。”
等到千缘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宫了。
而且宫人们早就已经被幼崽淬炼出了强大的心脏,所以他们也以飞快的速度适应了崽的新形象,只是他们一时半会儿还调整不过来对待小殿下的态度。
毕竟之前的小殿下就是一个几岁的幼儿,而现在却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少年。
他们经常还是用的对待他们宫里的狸奴一样夹的声音去跟小殿下说话。
但小殿下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少年人的脸皮薄。
长大的千缘得在外人面前装起来了。
所以他不像小时候那样,随时随地就找爸爸撒娇要摸摸,也不会因为吃不到心爱的甜糕蜜饯就叽叽叫,更不会突然变成龙形,往爸爸怀里钻。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绝不因为课业的事情每天放学了就哼哼唧唧找爸爸告状撒泼,试图以任何形式抵触上学。
但是当他正襟危坐着,看着宁观砚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还是差点没忍住就此破防。
“殿下,您如今可是大虞唯一的皇子,大虞的储君,我们未来的希望,所以就算今天要写策论也不能临阵而逃哦。”
千缘:……
谬论,都是谬论,他还是一个破壳没几个月的龙崽,写什么策论,写是不可能写的,只能摆摆烂这样子。
早知道当皇帝这样累,他之前绝不会羡慕那些小说里君临天下的皇帝的。
爸爸,菜菜,捞捞!
千缘发出了不想努力的声音。
宁观砚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恨铁不成钢,他似乎对龙崽成为一代明主有很大的希望,甚至想要龙崽就此彻底统一九州,成为天下霸主。
但是现在他们家明主完全不想努力,怎么办啊……
更令人悲愤的是,陛下似乎也不强求千缘一定要当皇帝,似乎小家伙哪天说自己想去到处云游,陛下就会抛下整个江山和大虞陪着崽去逍遥的样子。
宁观砚风华正茂的年纪,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而正在被他疯狂蛐蛐的两位顶顶金贵的人,就在宁观砚面前互动:
“爹,我真的写不出来。”就算千缘记忆恢复了,他也只是一个清澈愚蠢大学生,怎么可以要求一个没有统治过封建王朝的人来写怎么管理、怎么税收。
这就像不能要求没见过猪跑的大学生就地写一篇母猪的产后护理。
重乐帝也真的如同宁观砚所想那样,一点也不在意:
“写不出来就罢了,你且起来走走,孤看见你好几次在揉眼睛。”
“嘿嘿。”小家伙站了起来,一边舒展腰身,一边不着痕迹地蹭过来拿走了他爹手边的好几块糕点。
重乐帝淡淡抬头:
“之前偷我几块糕点,惯会找我撒娇卖乖,现在倒好,还跌价了,连一声爱我都不说。”
千缘咳嗽一声:“爹,我是大崽崽了。”
重乐帝倒是比千缘还了解千缘,他当然知道该怎么治小家伙,直接道:
“既然长大了,那就学着继承孤的位置,学会宁夫子教你的所有东西,踏过我,成为大虞新的王。”
“成熟的崽崽一天两篇策论是必不可少的。”
千缘:!!!
他一下子将自己变成了龙条条的样子,一脑袋栽进重乐帝的怀里,然后就黏着他爹开始当缠人的龙雕,尾巴倒是灵活是地甩来甩去,尽显讨好:
“爹我错了,爹快摸摸。”
小家伙主动将自己的脑袋蹭向重乐帝的手心,其热情程度不亚于重乐帝手里拿了一根超好吃的猫条,正钓着某只长条条猫,将崽直接钓成翘嘴。
可是重乐帝就像是戒了猫瘾一样,坚持着不摸不喂,让龙崽急得快要蹭出火星子。
“我们家崽要是实在讨厌课业,孤把宁观砚斩了给你出气,怎么样?”
千缘:……不怎么样。
旁边的宁观砚:不怎么样不怎么样啊啊啊!!!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陛下糊涂啊!
他为大虞流过血,为大虞拼过命,真的就不要他这个大忠臣了吗?!
连和他明争暗斗几年的死对头长修都得发来同情的问候啊!
宁观砚实在忍不住,率先掩面而泣,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千缘:……
千缘是个有点懒的崽,但更是一个好崽。
所以他只能又变回人形,抱着他爹的胳膊,脑袋往重乐帝肩膀上靠了一下。
像是猫超不经意蹭过来撒娇靠着人的样子。
“爹是最好的爹,我永远喜欢爹,所以爹不要再气宁夫子了,宁夫子都哭了。”
重乐帝这时才满意抬头:
“孤才没气他,是他小气,臣子就应该包容君主的过错,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孤难道还说了不该说的话?”
“要是你想要孤死,孤肯定也甘愿为你吞刀挡剑,死而后已。你就是孤如今一个人的主君,日后也能成为万千人敬仰的主君。”
“但孤仍然是你最特别的人,对吗?”
千缘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不追着重乐帝屁股喊爹爹之后,他爹就变了,变得莫名其妙长了嘴,老是说一些腻人的话,但是千缘也被说得忍不住掉眼泪。
他本来眼窝就浅,更听不得重要的人愿意为他付出这种话。
千缘值得,但他不愿意。
他希望爹爹能和他一起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重乐帝看着自家崽哭了,就连忙哄,而他的爱卿在他面前哭了那么久了,连个眼神都不屑。
宁观砚想:恶语伤人六月寒,但他陛下,不说话就能伤人心。
正这么想着呢,突然哭着的崽凑了过来,泪眼朦胧拉着宁观砚:
“我也不要宁夫子死,宁夫子学识这么厉害,活一千岁。”
宁观砚被崽孝掉眼泪:谢谢崽的关心,但也不必活这么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