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倒是生了火,楼先月懒懒靠上竹榻,几层狐毛铺就的毯子立时陷下一截。
他伸手,梦蝶飞快地从火炉上取出一只玉壶,将温着的酒送到矮榻上。
楼先月伸手接过,又是仰头一饮。
陆芫眸光闪了下,欲言又止。
“东西拿过来。”几杯热酒下肚,楼先月撩起眼皮看过去。
陆芫连忙从婢女手捧的匣子里取出曲本,几步上前欲递过去。
“这是陆二小姐的东西?”楼先月淡淡开口。
“不,不是。”陆芫温声回。
“不是你的,为何由你来递?难不成这人断手断脚了?”楼先月轻飘飘地视线落到姜梨身上。
陆芫的手僵在半空,转身笑对姜梨道:“阿梨,你去。”
姜梨接过来,低头双手捧上,“麻烦楼大家了。”
楼先月一动也不动,仍是慢悠悠地沽着酒。
屋子里几人面面相觑,就连梦蝶都不由自主地蹙眉。
长眼睛的都瞧得出,楼先月这是在给姜梨难堪。
陆芫悄眼看向座上的人,对方姿态风流,一双凤目流光溢彩,此刻却冷冰冰地睨着姜梨,带着显而易见地不喜。
她垂眼,不知为何,心里半是欢喜半是难过。
欢喜楼先月并没有因为姜梨貌美而侧目,难过他也没有因为姜梨是自己带过来的而稍有优待。
好一会儿,楼先月终于动作,伸出长指漫不经心地夹起曲本,随意往矮榻上一丢,扫眼看过去,眸光微顿,道:“确实是我少时所作……”
陆芫眉眼染笑,欢喜道:“那可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这物什转了一圈,又回了你手上。”
“只是那会儿家中遭窃,这东西一并丢了,怎么就到了你手上?”楼先月看也未看陆芫,目光仍落到姜梨身上。
被忽视了个彻底,陆芫眼圈开始泛红。
姜梨抬头,桃花眼睁大,无辜道:“失窃这事阿梨倒不晓得,就是有一日出去玩儿,一个癞皮秃头小哥可能是见阿梨可爱,非要上赶着送给我,不收就要死要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阿梨勉勉强强就收下了……”
侍候在一旁的梦蝶,眸光微侧,竟看到自家主子唇角抽了抽。
“……这般嫌弃,丢了就是,现在又上赶着求过来做什么?”楼先月声音愈发地冷。
姜梨弯唇笑,“世事无常,谁晓得这竟是阿梨今日唯一能拿得出手替祖母贺寿的礼呢。”
楼先月听罢,一时竟没有吭声。
“楼大家,这还能唱吗?”姜梨笑问。
楼先月定定看她片刻,忽然笑开,本就生得侬艳,一笑之下简直恍人心神,“这天下还没有我楼先月不能唱的戏。”
“不过,”他扫向陆芫,淡声道:“这毕竟是从前少不更事时作的,不便外传。”
陆芫微怔,有些呆呆地站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
“陆二姑娘,奴婢小厨房炖了几盅汤,看顾不过来,能否劳烦您过去帮一下忙。”梦蝶脸上笑意温柔。
“……好,好的。”陆芫抿唇,抬头看了眼楼先月和姜梨,后者扭头神色分明合着紧张和不舍。
“一会儿,二姐姐一会儿就回来。”陆芫唇角拉直,挤出一抹笑。
姜梨乖巧点头。
待人都出了小院,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楼先月和姜梨。
楼先月从竹榻上“蹭”地起身,红袍逶迤,几步走到姜梨面前,伸指抬她下巴,啧道:“桃桃,长大了,也出息了,连陆家的门头都敢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