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沉在一团浑浊粘稠的空气里,挂上的油污与藓斑在墙角向上霉变。
阮莲莲绑在一张木板拼起的“床”上,阳光明亮的正午,黑帘捂住的窗,昏沉的灯光,“医生”穿着一件透明雨衣围绕着病床走来走去,她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钉子,声音从口罩下方发出来:“他腿断了,可以这根钉子从膝盖这里钉进去,在这个环境不能截肢,感染没几天就死了。”
“血,内脏就都不能用了。”她转头望向站在门边的俞识,特别提醒道。
“打个石膏算了。”俞识说:“但他的小指,你得卸下来给我。”
“那我要他一只眼睛不过分吧?”雨衣人笑了起来,恍惚间她的声音居然有些耳熟。
“我不要他的眼睛,太丑。”俞识低头看了一眼手,似乎有些受不了这里的味道,退后了一步,带上了门。
“你……”
阮莲莲体若筛糠,牙齿打颤,整颗心揪在了一起,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命运掉进了一次比一次严峻的处境里,他还在学校的时候,起码有几个瞬间,让他觉得自己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像那些言情剧里,女主遇到了男主,男主会在受尽磨难后被救赎,像曾经挂在他床头的那张海报,穿上美丽的纱裙,获得温柔的微笑。
但现实不是这样的,他看到的遭遇的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阮莲莲莫名其妙地记起了一个快要被他忘记的名字,齐紫荧。
如果能成为齐紫荧的话,是能过上那种梦幻的生活吧。
但即便死去也不能成为他呢?阮莲莲前所未有的恨意翻腾了起来,凭什么他要过这种生活,而某些人一出生就能享用荣华富贵,同样是男生,为何命运竟能这样不同?
凭什么他们能被家庭接纳,而他这种人要么被赶出去和舅舅相依为命,被高额的债款逼到无处求生,要么就干脆被扔到了福利院里,云奕白说要带他走,却在那天让他签了一份债务转让的合同。
阮莲莲不敢看系统显示的天价债务,可他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别人要他干什么,他就只能干什么,一个最底层的舞男,他看了那么多光鲜亮丽的人,到头来阮莲莲最恨的是齐紫荧和黎薇蕊,都是男人凭什么他们过得好,还能毁了他的人生!
穿着雨衣的人一拳砸在他耳边,木板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阮莲莲被惊得回了神,惶惶道:“我会报警的,我真的会报警的,你不能,求你了,你放我走我什么都不会说……”
他听到那人嗤笑一声,钉子擦着他的耳廓,猛地扎进了木板里,阮莲莲瞳孔放大,睁着眼睛盯着她,上下两片嘴唇好似打结,喃喃道:“你……你……”
他越看她越眼熟,不祥的预感浮出心头。
她捏紧阮莲莲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是要捏碎了,逼迫他直视她,缓缓拉下口罩,笑容讥讽,“你刚才说的话,可以再跟我说一遍了。”
阮莲莲一时惊慌,失声叫道:“秦庆!”
“呦,还行,认出老子了。”秦庆咧嘴一笑,转身拿了一把菜刀,“见过剁手指吗,一刀就下来了,不需要麻药也能扛过去。”
“不要!”阮莲莲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两世对秦庆的记忆,死前受到过的摧残,曾经被分解的身体部位在这具身体上也开始疼痛。
更令他恐惧的是,俞识怎么会和秦庆私下往来,他觉得只要自己说出真相,黎至想猫抓老鼠不要紧,起码俞识看着不像坏人,有一次他在医院还看到了俞识和她的家人,被人恭恭敬敬地喊主任,喊副主席,他以为像俞识这样的家庭,根正苗红,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要他的手指,和秦庆这种黑道的有私交?
秦庆戴上口罩,背过身去磨菜刀,低声骂了一句:“别一会儿溅老子一身血,白奇那家伙平时都是怎么干的……”她又转过来,对着阮莲莲的手指比比划划,吓得阮莲莲像条摔到岸上的鱼连续弹跳了几下,很快没了力气,还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了起来。
“行了,就这么剁吧……”秦庆语气带点不确定,她怕有误差,把整个手剁下来,显得很不专业,一把按住阮莲莲的脑袋,说道:“别乱动啊,偏了胸腔都给你剖开。”
吓得他咳嗽得更厉害了,秦庆将他的脸死死地压在木板上,举起菜刀,还没落下,雨衣里的手机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阮莲莲眼泪汪汪,急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秦姐,你,你先接个电话吧……”
“秦姐也是你能叫的?”秦庆拿刀拍他的脸,随便找了一块抹布,塞到阮莲莲的嘴里,拎着刀走到一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奇怪,但还是接了:“白奇?我刚在还在想你……不是,不是那个意思,黄宇光你够了啊,再说话老子回去把你那脑袋剃成光头。”
黄宇光遗憾地把手机还给白奇,还在旁边偷听电话。
罗鹤半个身子从沙发后面探出来,说道:“秦庆和咱们关系不会好的,三媎你死了这条心吧,咱们四个歃血为盟,秦庆一口闷完都得说要喝酒消毒,秦庆是这样的。”
白奇说:“你的冷笑话也不好笑。”
“我根本没讲笑话。”罗鹤道。
“我不信,你心里笑了。”白奇信誓旦旦,换来罗鹤作势要去给她两下子。
“咱俩小窗私聊,你发朋友圈,你其心可诛。”
她俩一直有一种类似心灵沟通的能力,当然彼此的心声这种东西不会真的听见,只是通过细微的变化,能明白对方的情绪,在她们这里,情绪胜过语言,那时她们还没有学会怎么说话,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得知对方的需求,像照一面镜子,我确信我就是你,这也是喊错了名字,她们也会下意识回答的原因。
绝大多数的时候,白奇罗鹤哪怕分隔两地,也会奇妙地想到一起去,比如罗鹤想吃火锅,白奇也会在某个瞬间突发奇想,也想吃一下火锅。
这种无声的感知,每时每刻都在互相交流,就是一个小窗私聊,白奇总是把她的想法说出来,罗鹤对其愤愤不平。
上一个被她们打岔带跑话题的是云奕白,轮到秦庆吃这份苦了,她无言以对,半晌不耐道:“到底怎么了,打这个电话是想确认老子有没有死在外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