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晚风带走了淡黄色的云朵，当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消失时，我见到了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吴奶奶牵着狗，站在了离剧院的不远处的一个便利店门口。
我停下了摩托车，思索了片刻还是迈步朝她走了过去。
“奶奶……”
吴奶奶把额前的一缕白发别在了耳后，随后拉着我走进了便利店。
“乖孙子，奶奶用你给买的手机刷视频，他们都说这里的鸡腿最好吃，奶奶给你买一个吃。”
“奶奶……”
吴奶奶没有回应，朝店员指向了柜台里仅剩的一个鸡腿。
“热乎了吧？我孙子最爱吃鸡腿了，要是不热再热热。”
店员哈哈笑着拿出了鸡腿，递给我后笑着问道：“常青？”
“嗯。”
“你奶奶真好，在这等了好久了，说什么都要让我给你留一个鸡腿，算我请你的，不收钱。”
虽然店员不要钱，但吴奶奶还是从兜里拿出了褶皱的零钱放在了柜台上。
她拉着我走出了便利店，那紧拉着我的手却迟迟不愿松开。
“常青，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叫你乖孙子吗？”
我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手里的鸡腿发起了呆。
吴奶奶叹了口气，转身又从便利店里买了一盒烟塞进了我兜里。
她重新握住了我的手，一边轻轻抚摸着一边柔声道：“他打仗受了伤，但没有死，等他回来以后我已经结婚了。他是真傻啊，有好日子不过非要拿钱办个孤儿院。”
在我愣神时，吴奶奶又笑着说道：“等我知道后他已经走了，没想到走的那么早，不过还好，留下了你。”
“奶奶……”
“你和他一样傻，但也随他，明明只要回头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非要钻死胡同，可奶奶不怪你，你是他的孙子，会给我送郁金香，会喊我奶奶，奶奶当然了解你，等吃完这个鸡腿你就去吧，奶奶……奶奶在家等你……”
我低头咬了一口鸡腿，心底又一次生出了放弃的想法。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下意识的把吴奶奶护在了身后。
吴奶奶明白我的意思，紧握着我的说道：“奶奶知道你从今天以后就不再是以前的常青了，但奶奶不怕别人说闲话，剩下的这段路奶奶陪你走。”
还没等我开口，吴奶奶便领着我朝着剧院缓缓走了过去。
无论我在张时他们面前多么强硬，可在吴奶奶这里我始终是一个孩子，她走在前面帮我推开了举着手机的路人，一步一步走向了剧院。
看着她的背影，我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期，老院长领着我去学校报名的时候。
这是缘分吗，或许是，也或许是院长爷爷在天上不忍心看到他的孙子变成这样，特意喊来了吴奶奶，但他没想到吴奶奶也最疼爱她的孙子……
等来到剧院门口时吴奶奶停下了脚步，她回过了头，我也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睛。
“乖孙子，剩下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不要去想放弃，相比于每天看着你受苦，奶奶更希望你快乐，去吧。”
看着吴奶奶迟迟不愿松开的手，我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抱住了她。
奶奶的个子不高，她把脑袋轻贴在了我的胸口，就像当初我在她怀里那样哽咽着。
“乖孙子，奶奶舍不得你……奶奶老了，怕再也见不到你……但奶奶更怕你不快乐，不开心……你放心的去吧，奶奶会等你的……”
说完后她轻轻推开了我，然后从我兜里拿出了那包烟，拆开后往我嘴里塞了一根。
“乖孙子，走吧，奶奶又给你种了好几盆玫瑰，记得回来拿。”
吴奶奶摸了下我身上的戏袍，伸手擦干我的眼泪后再次笑着说道：“戏袍很好看，和视频里的一样，走吧。”
吴奶奶离开了，那佝偻的背影让我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胸口。
“常青，你是来演出的吗？”
“你来演霸王吗？是来找苏朝露的吗？”
“你是不是看苏朝露演出不好，来帮忙的啊？”
……
吴奶奶的身影很快就被冲上来的人挡住了，我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了一眼不远处一群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后转身走进了剧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真正的自己已经跟着吴奶奶回家了，现在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朝着远处的舞台走。
可是在看到舞台上那道红色的身影时，我的灵魂又回来了。
那是苏朝露，我曾经爱过，恨过，甚至还把她当成梦魇的苏朝露。
当我出现后一直安静观看演出的观众瞬间沸腾了起来，一时间竟然盖过了苏朝露唱戏的声音。
“是他……”
“快看，他穿着戏袍，是他……”
“是红色戏袍，有铁剑……”
……
站在舞台上的苏朝露皱眉看了我一眼，安静的看着我拎着铁剑爬上了舞台。
我把铁剑递给了她，笑着问道：“还记得《霸王别姬》吗？”
见她沉默，我又笑着说道：“演一段吧。”
苏朝露转头看了眼台下目光火热的观众，犹豫了片刻默默点了下头，她微微欠身，喊出了那声只存在于回忆里的“大王”。
我低头抚顺了戏袍，闭上眼沉默了片刻挺直了胸膛。
苏朝露虽然声音很哑，身姿也有些僵硬，但那种与生俱来的凄凉仿佛真的是从乌江旁走来的女子。
我虽然穿着红色的戏袍，但那挺直的身姿，还有不经意间露出的伤痕，真的很像风云一世的霸王。
默契的配合让台下的观众根本压不住激动地情绪，想喊但是又怕破坏了气氛，只能举起手机录下这久违的一幕。
半个小时后，我喊出了那句发自内心的话语。
“虞姬，你可有悔？”
“妾随大王，生死无悔，一曲已过，大王，何日共还乡……”
“现在！”
我唱错了词，苏朝露也愣了一下，随后她便看到入口处冲进来了一群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可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
我朝她笑了下，轻声道：“虞姬，今天就让我当一回真霸王吧，我要去做一件比霸王更有勇气的事！”
说完后我便冲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在她的惊呼声中跑下了舞台，朝着后门跑了过去，后台的工作人员为了稳定局面，慌张的又放起了《霸王别姬》里的桥段。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
随着第一个戴口罩的男人倒地，苏朝露表情也有了慌乱，可还是紧紧的跟在我身后。
“虽英勇，怎敌十面埋藏，八千子弟……”
随着应景的台词，阻拦我的人越来越多，但那些穿着白衬衫的人也很快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