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翠兰一抬眼瞧见吴副厂长,心头倏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回想起上一次他出现在家里的时候,还是她与老宋的大喜之日。
那时的她满心欢喜,只觉得自家男人有能耐,人脉宽广居然还有当领导的朋友来参加喜宴。
哪曾想,这领导不是来贺喜的,而是专程前来添堵的。
这人当着众人的面,再三警告她以后不能亏待了宋宣,让赵翠兰在亲朋好友面前丢了好大一个脸。
每每想起这件事,赵翠兰便气得牙痒痒,暗恨这人多管闲事。
宋福来前妻的大哥都已经去世了,他却还惦念那段旧情,特意来帮宋宣撑腰做主,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宣是他的孩子呢!
幸好宋福来生性凉薄,倘若他也是个多情重义的人,对他那已逝的前妻念念不忘,恐怕她非得被活活气死不可!
宋福来也注意到了吴副厂长的到来,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满脸狐疑地问道:“吴厂长,您怎么来了?”
吴副厂长倒是显得颇为淡定,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句:“过来看看。”
“我和翠兰对两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没有偏心谁。”
宋福来以为他上门是来替宋宣讨公道,连忙解释道。
刚才他和大儿子聊得很愉快,也没有发生矛盾,宋福来说这话一点儿也不怕宋宣拆自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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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翠兰强忍着内心的忐忑,微笑着走向吴副厂长的夫人,“嫂子,您二位今天一同前来,可是有啥要紧事儿呀?”
吴副厂长的妻子白菲似乎并未将赵翠兰的话语听进耳里,自顾自地迈步走进屋内,开始仔仔细细地查看起房屋的状况。
白菲将房子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神色,显然对于房子的整体情形还算认可。
这房子保存完好,只需要将墙体粉刷一下,再换一换家具,儿子儿媳就可以拎包入住了。
“……”
赵翠兰见副厂长夫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双眼睛斜睨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什么低贱之人。她打招呼也是爱搭不理的,并且还跟在自家似的四处闲逛起来,心里有些不舒坦。
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不过就是个副厂长夫人罢了,有什么好神气的?
就算是厂长夫人来了,恐怕也不会像她这样目中无人。
她家中藏有几十根价值不菲的大黄鱼,也不像她这样整日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用鼻孔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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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菲看完终于停下脚步,视线缓缓落在赵翠兰身上,语气冷淡地开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搬出去?”
“……”
赵翠兰闻言,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瞪大双眼,满脸惊愕。
虽然这歪嘴斜眼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所表达的意思,却让她感到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啥?啥搬出去?你这是啥意思啊?”赵翠兰结结巴巴地反问道,脸上满是疑惑与不解。
白菲见她装傻充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毫无表情地直视着赵翠兰说道:“装什么傻?难道宋宣没有告诉过你吗?”
赵翠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丈夫。
宋父显然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齐齐投向站在一旁的宋宣,大声问道:“宋宣,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啊,只是换了个房子而已。爸您之前可说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这些事儿,无论我干啥您都会原谅我。”
宋宣一脸无辜地眨着眼睛,解释道。
吴副厂长点点头,附和他:“嗯,小宣是把房子转给我了,你们尽快把房子腾出来吧, 我好找人装修一下房子,下个月我儿子就要搬进来住了。”
“我最多给你们两天时间搬家,如果到了时间不搬的话,我只能把你们的东西丢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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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翠兰听到他这句话,难以置信地吼道:“不可能!”
“这房子是公家的财产,是厂里专门分配给老宋的福利房,没有他的许可,哪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转给别人呢?”
“要是大家都像你们这样乱来,那岂不是要乱了套!老宋没去办理过任何房屋转让手续,所以这个所谓的转让根本就是无效的!”
眼下家家户户住房都很紧张,谁会舍得把自家大房子拱手让人?
房子宽敞些,儿子将来谈婚论嫁的时候,也更有优势。
哪怕宋福来再看重大儿子,也不会将房子单独给宋宣,这一点赵翠兰无比确定。
所以说,宋宣做不了房子的主!
他故意拿房子说事,难道是想要借此机会把那笔财宝给讨要回去?
想到这儿,赵翠兰怀疑地看着宋宣,看向吴副厂长他们的目光变得不友善起来。
宋父听完赵翠兰这番分析之后,心中顿时踏实了不少。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可以确定自己从未去过相关部门,办理过任何跟房子有关的手续。
副厂长他们会来找茬,应该又听了宋宣这臭小子的谗言,故意讨要房子帮他做主敲打一下自己。
就算他是副厂长,也没有厉害到能一手遮天的地步,哪能跟着宋宣一起胡闹,这也太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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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父见他们来者不善,也懒得给他们好脸色看了,“吴厂长,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他瞎胡闹?”
“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们还是回去吧,不管你们私下达成什么约定,这栋房子目前还是属于我。房子是厂里分配给我的,除非厂里要求我把这房子让出去,否则我是不会搬家挪窝的。”
吴厂长轻笑了一声,笑他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就凭他一个毫无背景的乡下小子,能分到这么大的房子?
说出去都会笑死全厂工人,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
“你笑什么?”他的冷笑声使得宋父心里很不痛快,忍着怒火道。
白菲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笑你傻呗,房子现在已经属于我们,你就是去分房委员会闹,也闹不出个结果的。”
赵琪听着吴厂长夫妻和公公婆婆们的对话,心脏怦怦怦地疯狂跳动着,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紧张和害怕,下意识地便将目光投向了宋宣。
只见宋宣那俊朗的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赵琪忽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宋宣像是察觉到了赵琪投来的目光,轻轻勾了勾唇角,朝着赵琪微微一笑。
然而,这个看似无害的微笑,落在赵琪眼中却犹如恶魔的狞笑,让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一种阴冷的恐惧所笼罩。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赵琪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直觉——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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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副厂长不可能会带着自己的媳妇陪着宋宣胡闹,所以,极有可能宋宣真的想法子,把这所房子给转手出去了。
想到这里,赵琪的脸色变得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羽哥……这可怎么办啊?如果宋宣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该如何是好?”
赵琪心慌意乱,紧紧拉住宋羽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焦急地向丈夫拿主意。
她跟家属院的婶子关系好起来后,经常受邀去那些人的家里做客。
他们住的房子特别小,很多人结婚都是和父母,兄弟姊妹们挤在一起,结了婚的夫妻拉一张帘子隔开,办事的时候弟弟妹妹都能听见。
赵琪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尴尬,进他们家后的第一感受就是乱。
房子拥挤又狭窄,每次去做客赵琪都无比庆幸宋家房子大,不用这么尴尬。
大房子有利也有弊,要是房子没那么大,兄弟俩都睡一张床上,当初他们想算计宋宣就没那么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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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室一厅这是领导才能分到的房子,宋父竟然分到了三居室,说实话赵琪有点震惊。
特别是跟婶子们聊过之后,大家都说他工作能力平平,完全就是走狗屎运,才分上这么好的房子。
赵琪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不过知道公公前妻留下许多珠宝首饰之后,她就不认为这是巧合了,会不会是因为他前妻的缘故,公公才能分配到这么大的房子呢?
宋羽缓缓回过头,看到妻子惊慌失措的模样,连忙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赵琪的手背,柔声安慰道:“别怕,琪琪,这不可能是真的。这房子是厂里分给咱爸的福利房,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自从得知家里藏有那么多金条之后,宋羽就觉得生活中的大部分烦恼都迎刃而解了。
因为这些意外之财,他与随着生活压力大烦恼增多感情变淡的妻子,重新找回了热恋时期那种甜蜜恩爱的感觉。
打从宋羽有记忆起,就一直生活在这所房子里。
在他的潜意识当中,早已根深蒂固地认定这所房子就是属于他们家、是他父亲的财产。
“……希望如此吧。”
赵琪听着丈夫格外坚定的语气,仍旧有些忧心忡忡,心里并没有得到安慰。
她只能默默祈祷,这是厂里分配的房子,而不是有房契有主人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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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副厂长目光转向宋宣,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询问:是由他来揭开这个真相,还是宋宣自己来说。
宋宣略微思索片刻,心中有了决断。
他要亲口说出这件事情,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够给予宋父最为沉重的一击!
宋宣装出一副愧疚不已的模样,缓缓说道:“爸,不好意思,我忘记告诉您一件事。”
“其实啊,这栋房子一直都是登记在我的名下,而且房契也一直在我这儿呢。这不,吴叔叔家最近要操办一场喜事,急需一处宽敞些的住所,所以我就把咱们家这房子与他家做了交换……”
宋父满脸惊愕,高声吼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这房子明明是厂里分配给我的福利房,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你一个人的房产?”
“你可别胡说八道,哪来的房契?厂里分配的房子是没有房契的。”
听到宋父愤怒的质问,宋宣却显得异常冷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冷漠,“爸,这房子实际上,是我舅舅送给我母亲的。”
“他怕你面上过不去,知道你们之间相差太大,会在母亲面前感到自卑,认为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我舅舅就贴心地让吴叔叔“安排”了一下,说是厂里分配给您的。”
“现在我已经办理好过户手续了,这房子现在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您和赵阿姨还是尽快收拾一下东西搬出去找房住吧,不信的话您可以问一问吴叔叔。”
宋父和赵翠兰怒火攻心,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纷纷看向他确认:“ 吴厂长,宋宣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当初这事就是我一手经办的。”
吴副厂长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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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我们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父闻言顿时气得浑身发抖,那愤怒的目光仿佛要将眼前的不孝子生吞活剥。
他怎么可能会自卑?虽然婚是他求的,但可不是他逼着李梦姝跟自己结婚的!
宋父再也顾不上说话语气不好,会不会让宋宣寒不寒心的问题了,他自己现在就挺心寒的。
“我每天都在外面吃饭,即便挣再多的薪水,也难以支撑这高额的开销。我手头紧张,而您又不肯将妈妈留下来的那些财物交给我。我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厚着脸皮朝家里伸手要钱吧?我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温饱问题。”
说到这里,宋宣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补充道:“我一个人住哪里都无所谓,大不了去申请宿舍住,再苦不能苦肚子,所以我就想出这么个好主意。”
“你之前可是承诺了不会怪我,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忘了也没关系,我可以提醒您,让我重复一遍也可以。”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
当他听到宋宣最后那句话时,想起自己说出口的话,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袭来,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下一秒,一口鲜血从宋父口中狂喷而出,溅洒在了地上,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花。
他身体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下去很快陷入了昏迷。
宋宣:“……”这糟老头子,也太禁不起打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