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这一个月下来,跟着爹和姐夫跑到蒙古边境倒腾白鸟,忙了个半死,差点丢了小命,到头来白干,啥钱也不好挣,刀口舔血的钱更不是这普通人能挣到的。
他跟爹分开又回到煤窑,三弟回来以后也不敢去找惠春。兜比脸干净,只能舔着脸跟工头预支工资。
工头带着帽子一脸黑灰,他生气的嚷嚷:“你说你多大个人了,怎么到头来还要预支工资吃饭,人家都是家里有事预支,你一天活没干就来预支!”
“矿上还压着我一个月工资呢吗!”三弟尴尬的看了看四周低声反驳。
“完蛋玩意,都压着呢又不是你一个,”工头瞪了他一眼,“先给你这些,别乱花了。每次一发钱,那些吸血鬼就都过来麻缠你抽烟喝酒打牌的,钱给你一搞完人都走了,你也不知道脑袋里咋想的?谁来这不是用命挣钱的?都是家里缺钱的主,你在这耍什么大方?今天人家跟你称兄道弟借钱,明天就卷铺盖走人了,天南海北的谁认识谁?穷大方!”
“哦!三弟拿过钱转身要走!”
“仅此一次,下次少来和我逼逼叨叨的!”工头重新蹲好,用筷子扒拉着饭盒里的饭菜!
大家看着三弟离去,纷纷议论:“你看他人高马大,人五人六的,其实缺心眼!窝囊废。”
“可不是,好好的大小伙子,一表人才,偏偏大脑不好使,性子软的呀,我都看不下去!”
“你们不知道,他们那个工棚里的人都欺负他,把他当傻子,平时不搭理,只要一开工资就给他喝酒,他一喝酒裤兜子的钱见谁给谁,不要还跟你急眼,还打你!你说怪不怪!”
“这应该就是爹娘宠着的后果吧,不然正常人好歹也不是 这样!”
“那得咋宠才能宠成脑子坏掉一样!既然有能力宠咋还舍得让他 下煤矿!”
“也对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钱还给宠成这样不是害了他吗?”
“谁说不是呢!”
“我不认同,爹娘爱孩子正常,但是自己拎不清难道不是自己有问题?”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你生活在一个家里,你干啥都是对的,没人反对你,就像当皇帝一样你能按正常人的思路去生活吗?社会上你能适应吗?”
大家都沉默不语。
三弟拿着少的可怜的钱解决了饭的问题,他下午就要下煤矿了,不然连饭都吃不起。
周围的人刚刚发了工钱,忙着往家里邮寄钱,三弟一个人躺在工棚里休息。
惠春几乎天天都会来工棚远远的看上一眼,她担心三弟会一去不复返,万一他凑够了钱家里不同意娶外村的,直接娶了村里的姑娘该咋办。
她不禁的埋怨爹彩礼要的多,怪自己也顺着爹的意思。
惠春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可是她远远就看到了三弟,不会错,那个身材俊朗的男人。
惠春站在工棚外不敢进去,里面都是大老爷们赤身裸体的。
“嗨!”一个小个子男人推了推三弟,“那女的找你!”
三弟顺着男人的手指看去,果然是惠春站在外面,她局促的扣着衣服角。
三弟心里思绪万千,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交代,三弟不情愿的起身出来对着惠春一笑,惠春看到三弟就眼睛亮了起来。
惠春急忙问:“啥时候回来的?咋不去找我?彩礼带回来了吗?”
三弟有些为难他吭哧瘪肚的说:“我没搞到,家里现在没钱!”
惠春一听有些气馁,:“一半都没有吗?”
三弟没有说话,
“那你不是下煤窑呢吗?工资呢?”惠春急了问。
“都借给别人了,”三弟挠挠头。
“啥?借给别人?你咋都能借给别人呢?那你去要啊,你告诉他们你要娶媳妇了,需要彩礼,让他们还钱啊?”惠春急忙催促道。
三弟表情为难:“我咋开口呢?人家都说是有了会给的,这才借走几个月我就去要多不好意思!”
“你不好意思?我好意思,你说谁借的,我去要!”惠春都急的带着哭腔。
三弟又不说话了。
“你说呀?谁借的?你不想为难别人就为难我是吧?你让我怎么和家里交代!”
三弟看着惠春哭的梨花带雨很是不安:“要不咱俩算了吧,我家里穷真的是没钱,不想耽误你!”
惠春一听这话也不哭了:“你说啥瞎话呢,我是因为娘的病急的,彩礼的钱你慢慢 凑,有多少算多少,你先去找人要,就说家里老人急的看病,这总行了吧?”
三弟点点头,他觉得可以。
要账?在三弟的人生里面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有钱的时候都是酒池肉林,挥金如土。没钱的时候就手抠指甲,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借出去的钱说是借出去了其实就是白给了,他不打算要也不想抹了面子去要,可是如今惠春如此着急,他逼不得已决定试试。
三弟脑子里过了一万遍该怎么开口,该怎么能把面子保住还能把钱要回来。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去买了一瓶酒喝了壮胆。
天色渐暗,工棚里的人都回来了,三弟微醺走到一号工棚,里面都是刚上来的工人,各个黑黢黢的看不清人,有的端着脸盆子准备去洗漱,有的正懒洋洋的半躺在木架子上休息。一个刚洗漱回来的小伙子迎面走来,三弟急忙拦住问:“你看到张德富没有?”
小伙子拿着掉渣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珠:“他走了,回老家了,上个月开完工资就走了。”
“还回来吗?”
小伙子想了想:“不回来了吧,人家提前和工头打了招呼再干一个月就走,工资都结清了!”
三弟一听心头一沉,“他上上个月还跟我借了钱说开了工资还我的,他有没有提这个事情!”
小伙子无奈的笑了笑摇头端着盆子走了,心想:“这天南海北的你还敢随便借给别人钱,想要是没门喽!”
三弟皱着眉头不甘心,当初他说的声泪俱下自己家里孩子生病钱不够,就差磕头了,自己好心拿给他,他倒是脚底抹油溜走了,这啥人啊!
三弟昏昏沉沉就来到二号工棚,里面飘出一股酒香味,大胖头正单脚踩着椅子啃着鸡腿,嘴角流油,他不停的嗦着黢黑油腻的手指头,嘴里吐出残渣,灰色的大裤衩里露着半个屁股,满腿的汗毛又粗又密。
旁边一个瘦弱的排骨男抬头问:“你找谁?”
三弟低眉顺眼的扭捏进来,走到胖头身边,胖头 吃的尽兴直到三弟站到跟前才抬起头,他眼睛闪着亮光:“呀!财神爷来了?这个月又发工资了,来吧,一起吃!”
三弟伸手抓了几颗花生一边剥壳子一边低声说:“胖哥,兄弟这个月没干,一点工资没发,现在家里急的要钱,你能不能把借我那钱还给我?”
胖头一听这话不爽了,鸡骨头一丢就收了粗腿横眉冷目站起身,凶神恶煞的说“兄弟你这就不地道了,我啥时候借过你的钱?我胖头还用借钱?那不是你孝敬我的吗?是不是兄弟们?”
胖头对着其他几个小弟一吆喝,大家纷纷助兴:“就是,那是孝敬钱!”
男人用胖指头掏了掏牙花子上的肉泥,他伸手戳着三弟的脑门:“你小子是不是活太久了,你他妈敢过来和我要钱?咱们这的规矩都忘了,每个人都要出份子钱的,我收你的是给你脸了,今天是不是不想活了?”
男人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活张飞一样,甩开膀子就要干架,三弟急忙闪躲出去,灰溜溜的走了。
三弟刚离开,工棚里就传出胜利的欢呼声,一声声的刺激着三弟的内心和脑壳。
他开始酒精上头,步履蹒跚。
三号工棚里,新来的小孩子正在被大家捉弄着,抬起扔到床上,又抬起再扔,孩子泪眼婆娑的喊着饶命,人群的嬉笑声淹没了一切。
三弟麻木的走过三号工棚,他知道今天这钱是要不到了,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付平?你回来了?”一个声音把三弟叫醒,他抬头一看是小孙,小孙是和自己同时来的,两个人投脾气一见如故。
小孙是家里的独生子,爹娘重病,他初中辍学就来煤矿干活,人单力薄,三弟总是和他搭伴不惜力气,小孙很是感动对三弟 也很尊敬。
小孙娘病重,他钱不够,三弟把半个月工资都借给了他,小孙母亲刚刚去世了,这个月倒是有了余钱,他到工棚去找过三弟还钱,都说他请假回家了。
“嗯,回来了!”三弟心情低落的回答。
“我上个月去找你还钱,说是你请假回去了,没想到你这么快能来,今天正好发工资,还你钱!”
三弟突然高兴起来,挠着头说:“没事,你要是不够就先用!”
“够了,老娘去世了,家里就没了什么花销,剩下些!”
三弟接过钱正要走,迎面来了一个人,三弟本来笑着的脸瞬间就僵硬了,他下意识把拿钱的手背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