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椒的亲自部署下,赵延年和赵破奴一起撤回了马城。
马城与且如城同在于延水畔,只是中间隔着重重山岭,河谷狭窄,不利大军行走。一旦被人堵在里面,后果不堪设想。
人或许可以翻山越岭,战马和辎重就别想了。
李椒将且如城的将士撤回马城,等于给伊稚邪出了一道难题。如果伊稚邪来攻马城,就要冒着被堵在山谷中的危险。如果不敢,那就只能先进攻雁门,再由雁门进入代郡。
说得直白一点,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让雁门郡顶在前面。
赵延年看破了这一点,却无法指责李椒。
在朝廷没有援兵可派,代郡、雁门都只能各自为战的情况下,李椒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能做的,就是先保护好自己,守住代郡。
在马城北侧的山岭上,沿着山脊修有一道长城,战马无法行走,只能步行查看。每隔数里,便建有一个烽火台,有士卒驻守,日夜监视。
到达马城后,稍作安顿,赵延年就带着几个人沿着长城巡视,熟悉地形。
他和赵破奴做了分工,赵破奴负责练兵、备战,他负责巡视、侦察。借着这个机会,他打算将附近的山谷走一遍,记在脑海里,以便迎战。
从八月下旬起,参与秋防的部队陆续到位,加强长城一线的防守力量。
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刚刚迁入汉境不久的赵王旧部。赵俅率领五百骑赶到马城,难娄率领千骑赶到了高柳,配合防守,并挑选精骑,出塞侦察敌情。
赵安稽与李椒驻守平邑,那里是从雁门进入代郡的必经之路。
当然,匈奴人要想从这里进入代郡,必须先攻克平城(今大同)。
这可不是一座小城,着实要费点功夫。
李椒、赵安稽驻守于此,某种程度上,也是为雁门郡分担压力。在匈奴人进攻平城的时候,不得不分兵防守,以免被他们偷袭。
一切的一切,李椒都是在增加匈奴人入侵的难度,让他们得不偿失,进而主动放弃。
借着巡边的机会,赵延年数次抵达郡界,希望能和王贲或者其他雁门的斥候碰上,交流一下情况。
可惜未能如愿。
一晃,便到了九月末。
秋风渐起,天色转凉,满山遍野的草木渐渐枯黄,勃勃生机逝去,气氛也变得肃杀起来。
匈奴人多了起来,由两三日一见,变成一日一见,又变成一日两三见。
一天,赵延年与赵俅例行巡边到且如城时,远远地看到了两名骑士。
离得太远,人看不清楚,但那两匹黑马却非常醒目。
“威廉姆?”赵俅说道,他知道赵延年与威廉姆兄妹的故事。
“应该是他。”赵延年说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戒备。”
赵俅点头答应,随即安排部下占领附近的高地,以防匈奴人包抄。
赵延年步行下岭,翻身上马,提着长矛,出了山谷。
黑马上的骑士端坐不动,静静地看着赵延年,直到赵延年走到他们跟前,才扬起了手。
威廉姆翻身下马,将长刀插在地上,张开双臂,大笑着走了过来。
弗里达端坐在马背上,冷若冰霜,只是眼中没有一丝敌意。
赵延年也下了马,将长矛挂在马鞍上,迎上威廉姆。
威廉姆一个熊抱,将赵延年高高举起。
在他庞大的身躯面前,赵延年也显得非常娇小。
“最近怎么样?”威廉姆放下赵延年,眉开眼笑,热情得像失散多年的好兄弟。
“还行。”赵延年笑道:“天天盼着你们来,好取伊稚邪的首级。”
威廉姆大笑,伸手指指蜿蜒进入山谷的于延水。“你们躲得那么远,只留下空城一座,单于哪里还肯来。几万大军,每天要吃多少牛羊,十几万头牲畜,每天要多少草料?”
“这是伊稚邪说的?”
“几个部落的大人、首领都这么说,他们谋的是利,吃亏的事是不肯干的。”威廉姆摆摆手,打断了话题。“我们今天来,不是说这些的,我得了两匹好马,特地送来,算是给你的补偿。”
说着,他转身向弗里达招招手。
弗里达下了马,牵着两匹马,来到赵延年的面前,躬身施礼。
赵延年之前就看到了这两匹马,以为是他们的备马,也没当回事。等这两匹马到了跟前,他才意识到这两匹马相当不错,体型远比普通的战马高大强壮,只是在两匹黑马的衬托下看不出来而已。
离黑马远了,它们的不俗就显出来了。
“好马。”赵延年赞了一句,接过缰绳。“那我就不客气了。”
“应该如此。”威廉姆哈哈大笑,又道:“弗里达说了,等弗里达生了小马驹,再送你一匹。”
“弗里达要生了?”
弗里达眼睛一瞪,用略显生硬的汉话说道:“你看我干什么?是马怀孕了,又不是我。”
赵延年一愣。“你会说汉话了?”
弗里达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威廉姆笑道:“明年这个时候,小马驹就该出生了。到时候,我再给你送过来。”
“一言为定。”赵延年举起手,与威廉姆击掌为誓。
当初将黑马还给弗里达的时候,他多少是有些冲动的,现在觉得这个选择是对的。就算是敌人,也一样能以诚相待。
“我要和你再比一场。”弗里达说道。
“可以啊。”赵延年一口答应。“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如果我输了,我就再给你送一匹好马来。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如果我输了,送你一套好甲。”赵延年笑笑。“就像你兄长的那套,如何?”
“再加这把刀。”弗里达指了指赵延年腰间。
赵延年低头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看中这把刀的人不少,像弗里达这么直白的却不多。
“行,你要是能赢了我,现在就给你。”
“一言为定。”弗里达眉开眼笑,举起手掌,期待地看着赵延年。
赵延年没有和她击掌为誓,只是将短刀摘了下来,递给威廉姆。“你做个证人。”
威廉姆接过刀,哈哈大笑。
弗里达扬扬眉,转身奔了回去,从马背上取下弓箭,背好箭囊,又奔了回来。“你想怎么比?”
“随你。”赵延年摘下弓,拉了拉弦。
弗里达眨眨眼睛,转头四顾,目光最后落在且如城的城头。“我们第一次交手是在颓当城的城头,我输给了你。今天就在这座城的城头比试,我要一雪前耻。”
赵延年笑而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城中,登上城头。
城中军民都迁去了马城,城门大开,城内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城头已经长了不少野草,城里的屋顶也不例外,有点颓当城的味道了。
赵延年压制着心中的感慨,随意一站,对十几步外的弗里达招了招手。
“你可以开始了。”
弗里达眼神一紧,开始奔跑,同时拉弓射箭。
一支支羽箭离弦,呼啸而来,射向赵延年。
第一支箭封左,第二支箭封右,第三支箭直射赵延年胸口。
三支箭射完,弗里达已经到了赵延年面前。
第四支箭搭在弦上,蓄势待发。
赵延年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前两支箭从身边掠过,直到第三支箭快要射中自己的时候,才突然侧身,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这支箭,同时伸出手,一把扣住了弗里达持弓的左手,连同扣在弦上的箭。
弗里达刚冲到赵延年面前,正准备射出势在必得的第四支箭,却就被赵延年轻轻松松的一把扣住,大惊失色。她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又气又急,面红耳赤地喝道:“你松手。”
“你的进步不小。”赵延年含笑说道:“可是想战胜我,还要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