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庄中,温舒窈与谢景寒携手走在小路上。
到底是皇庄,纵然是庄子里的小路,也都铺满了鹅卵石,竹林与周遭的房屋相得益彰,颇有一番野趣。
温舒窈的手被谢景寒虚握着,她知道,这是谢景寒帮自己在下人面前立威。
可哪怕知道谢景寒的用意,但在两人手指交握时,她的脸上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两抹绯红。
她不曾瞧见的是,谢景寒的耳根也通红一片。
落后两人几步的齐嬷嬷早已是察觉到了谢景寒的异样,她一双眼中满是兴奋,低声道:“老婆子我果然猜得不错!王爷与王妃两人,分明都是互有情意的!”
若没有情意,两人之间怎会如此契合?她们这浩浩荡荡的一群外人都融不进去。
司青见她如此兴奋,忍了又忍,到底是没有将温舒窈与谢景寒成婚的真相告诉齐嬷嬷。
若齐嬷嬷知道自己看好的王爷王妃这对神仙眷侣,只是为了利益捆绑在一起,恐怕又要捂住心口要找大夫了。
“多谢王爷。”温舒窈思来想去,还是轻声细语的同谢景寒道了一声谢。
说到底,谢景寒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帮她。
听得温舒窈克制有礼的话语,谢景寒眉间飞快地划过了一道不悦的冷意。
不过,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便恢复如常。
庄头笑呵呵的在前方带路,但心中已经是一片惊惶。
庄子的账本,可不能细看。
可他方才见这位王妃的模样,分明是个精明的,若是从账本上发现了端倪,他只怕是……
思来想去,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忧愁,还是身旁的夫人用力地戳了戳他的腰:“还没开始查账呢!你担心什么?”
话虽如此,庄头仍然心不在焉。
庄头夫人早早地将宴席备下,她陪在温舒窈身边,小声介绍着庄子上的产出。
说了一半,温舒窈在此刻抬手,她心猛地一沉,还以为自己是说错话了。
“方夫人不妨坐下来一并用膳。”温舒窈朝着她轻柔一笑,“你与庄头照看庄子不易,又精心备下了这样一桌菜,总不能让你们站着伺候。”
喜鹊会意,立刻跑上前来。
“王妃有奴婢伺候就够了。”喜鹊脆生生的地说道,“夫人还请用膳。”
方夫人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她扭扭捏捏地坐在温舒窈身边,想要说些什么,但见到对面自己丈夫一脸不安,心中暗骂他不争气。
现在分明是说庄子难处的好时候,怎么到这时候,就一声不吭了呢?
方夫人思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说道:“王妃心善,小的自然也不能瞒着您。”
她一开口,对面的方庄头就瞪大了双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方夫人冷着脸:“就算现在不说,但以王妃的聪慧,必定也能从账本中看出端倪,我倒不如现在同王妃解释!”
“夫人有话直说。”温舒窈对方夫人这样直爽的性格十分欣赏。
其实这些庄子上的事,她前世早已摸清楚了。
不外乎就是中饱私囊,譬如跟佃户要六分的收成,账面上只记三分。
但她今日来泉水庄,看到的佃户大都红光满面,穿着打扮虽然简朴了些,但精神头都不错,不像是被方庄头压榨的,而且他们对方庄头十分尊重,若方庄头像陈家那些庄头一样,可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因此,在方夫人开口后,温舒窈就决定给他们这个机会。
账面上的问题,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可若是方夫人的解释到位,她当做没瞧见也不是不行。
水至清则无鱼,方庄头能将偌大一个泉水庄管理得井井有条,每年光是给王府的收益就能有几万两银子,这样好用的人,有点缺点也不是不行。
这样想着,温舒窈目光愈发温和。
方夫人在她的目光下,逐渐有了胆子,低声道:“是咱们庄子上的事。”
“您也知道,佃户们不容易,我们方家也是佃户出身,自然清楚他们的不易,此前庄子上的佃户们,都是交四成的收成,可去年天灾,收成减半,若再交四成,恐怕就活不下去了……于是……”
温舒窈漂亮的眼眸轻轻眯起,难道说,这账面上的手脚,是为了佃户们做的?
方夫人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于是,我们便将庄子一部分的收益……当做了这些佃户上交的收成。”方夫人说出这话,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因此,上交给王府的银子,少了几千两。”
她话说出口,方庄头已经跪下了。
“还请王爷王妃责罚!”
他大汗淋漓,却不得不低头认罪。
这样的事,足以要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他涕泪四横:“这都是小的一人的主意!还望王爷王妃看在我这些年兢兢业业的份上,饶过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还没定罪呢。”温舒窈摆了摆手,“方庄头不妨先起来。”
“账本呢?”温舒窈问着情绪还算稳定的方夫人,“我来瞧瞧账本。”
既然已经将事实和盘托出,方夫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当即就叫人将两本账本拿了出来。
一本是假的,一本是真的。
温舒窈粗略翻了翻,心中就有了定论。
——方夫人所言不假,这些减少的收益,的确是给佃户们垫的。
谢景寒看着她一番动作干脆利落,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欣赏起来。
方庄头夫妇,则是心惊胆战。
在一阵沉默后,温舒窈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二位不必如此惊慌。”
闻言,方庄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的抬起头来。
“您……”
“这件事,是王府做得不地道。”温舒窈轻声道,“有了天灾,收成减半,王府应当及时察觉,免去这一年的租子才对。”
“毕竟,若是佃户们都饿死了,以后的收成又从哪来呢?”
温舒窈一番话,让方庄头红了眼眶。
他高兴极了,正欲感谢,却又顿住了。
说到底,王府还是王爷做主。
不知王爷……
谢景寒在此刻道:“王妃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