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行醒了之后,皇帝看他受伤太重,暂时特准他在宫中休息。
贴身伺候他的小梅,见他醒了又哭又笑。
和他说了不少体己话。
可是秦景行一直无动于衷,面如死色。好似那唯一的生机已经在宫宴上,被秦瑾年夺走了。
看着这样的王爷,小梅伤心难过。
她端着药握着勺子,将药喂到秦景行的嘴边,“王爷,您不要再难过了。若是您实在气不过,小梅倒是有个法子。”
秦景行的眼睛动了两下,转动着看着她。
他的嘴唇脱皮了,干巴巴的张着,声音沙哑的很,“什么?”
小梅警惕的看看周围,确保没人后,才小声说道,“妃嫔皇子们的生辰贺礼,都是统一交给内务府打理的。小梅恰好在内务府有熟人,若是能悄悄将二皇子的生辰贺礼换掉……”
话没说完,想必秦景行明白。
他灰暗的眼神明亮了许多。
小梅以前算是在皇宫长大的,一些宫女太监都会有自己的人脉圈子。所以她认识内务府的人,他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
“这事会不会太过冒险。”秦景行皱了皱眉。
小梅也跟着拧紧了眉毛,握紧了手中的勺子。
王爷怕不是被二皇子打击到了,以往争强好胜的性子居然在这一刻退缩了。
她咬咬嘴唇,“王爷放心,若是此事真的被发现。小梅会一力承担下来,定然不会让皇上怪罪王爷的。”
秦景行愣了愣。
他不由的想起了小时候,也是小梅从雨中救了发烧的自己,然后日夜不离的照顾着他。
虽说这是贴身侍女本就该做的。
但秦景行却对那日朦胧中从雨中跑过来的小梅、将他从雨中抱入殿内的小梅、还有给他喂药的小梅有一种念念不忘的感觉。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
或许距离才能产生美,靠得近了他反而没有那种感觉了。
不过小梅的忠心,他是不容置疑的。
秦景行略显感动的抬起手,握着她的手放在掌心之中,“小梅,你对本王做的一切,本王都记得。”
他嘴上并没有承诺什么。
小梅却已经感动的泪流满面。
说做就做。
当天夜晚。
小梅便偷偷出现在了内务府的附近等着,她和里面认识的人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她把控时辰相当好。
这个时间段,又是内务府偏僻的地方,一般来说是不会有妃嫔经过此地。
就算有人,也无关紧要。
她随口找个借口打发了便是。
可万万没想到。
她等了许久,等到月亮都挂在天边好一阵了,原本约好的时辰早就过了,那人还未出现。
小梅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转身就要离开。
刚要走,迎面走来一个侍女打扮的宫女。
小梅赶忙低着头,调整了下表情。
又冲着她行了礼,“杏子姐姐好,这么晚了杏子姐姐还要帮皇后来内务府办事吗,可真是辛苦。”
杏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可不是吗。”
她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们家娘娘料事如神,说了保不齐今晚会有一些小偷小摸的老鼠,来内务府偷偷摸摸的。不放心所以派奴婢来看看~”
小梅脸色剧变。
杏子的话外之意她已经明白了,浑身抖的跟筛子一样。
可是今日的事情只是她为自家王爷抱不平临时想到的报复手段,皇后又怎么会知晓。
还是说皇后当真聪慧到如此地步,料到了可能会有人来使坏,所以派了人过来。
不管怎么样。
小梅都不敢在这里待了,甚至庆幸自己约的人没有出来。万一被杏子捉了个人赃并获,她是不会供出王爷,可也不想香消玉殒。
她还等着王爷有一天能让自己当个小小的侍妾便心满意足。
“杏子姐姐真会开玩笑。那、那奴婢就不打扰杏子姐姐了,奴婢告辞。”小梅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
之后小梅把事情告诉了王爷。
秦景行气的打翻了药碗。
*
接连数月,宫中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发生。
自打那日宫宴之后,皇子们心中都跟打鼓似的,唯恐秦瑾年又备受宠爱,如同小时候。
若真的是这样,有些想争夺皇位的不如趁早放弃。
然而,皇帝的心就像是海底的针。
虽然那次看起来很是欣慰,也赏赐了不少。但那日过后,也没有在过多的关注秦瑾年。
就连想要把他放出去封王的消息都没有。
慢慢的,大家也都放心下来。
何岁宁在宫中吃着秦瑾年做的美食,宫殿的门敞开着。微风徐徐吹来,伴随着冰块散发出来的凉意。偶尔在吃一两口冰镇西瓜,很是舒爽。
她抬眸朝着院内看去。
秦瑾年正在练剑,她这个角度能看的一清二楚的。
这几个月来。
亏他忍得住,明明都似乎认出她是谁,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就试探。
“娘娘。”杏子从外面表情异样的走了进来,小声说道:“三皇子在外求见,说是给您请安来着。”
“……”
何岁宁放下手中叉着西瓜的叉子,无所谓的点头,“既然他有这份心,就让他进来吧。而且他眼睛刚好,就来请安,我这个做母后的,得有所表示才行。”
不能拒之门外。
“是。”
过了一会儿,秦景行进来了。
他装模作样的给她行了礼,明示的看了看杏子,和宫内其他的太监宫女们。
何岁宁摆摆手,让她们都出去。
等人走光了,秦景行这才准备开口。
谁知道这时秦瑾年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壶泡好的玫瑰佛手花茶,还热腾腾的。
“母后。”
秦瑾年走到桌旁,将花茶慢悠悠的倒入茶杯之中,然后就不走了。
秦景行抿了抿嘴唇,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何岁宁哭笑不得。
这秦瑾年怎么跟防狼一样防着秦景行。
她举止略显亲昵的敲了敲秦瑾年的额头,“出去练你的剑去。”
秦瑾年欲言又止。
白嫩的脸庞显得乖顺的同时又颇为郁闷,可他看了看秦景行,还是点点头,不高兴的走了出去。
活生生的像是个孩子。
不过何岁宁知道,这是故意演给秦景行看的。
果然。
秦景行更生气了,压低了声音质问她,“何岁宁,你为何要派人去阻止小梅,暗中帮助秦瑾年这个小畜生。”
何岁宁脸色一沉。
重重的将刚刚拿起来的茶杯落在茶桌上。
这渣男真的是装都不装了。
“三皇子殿下,还请你慎言。本宫乃是皇后,你这是对皇后说话的态度吗?”
秦景行冷笑一声,“皇后?宁儿,你我之间的情分呢?几个月前本王是如何承诺于你的,你都忘了吗?本王为了你,不惜……你如今为了一个废弃太子,这般对本王,你……”
他激昂的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
语气蓦然平稳下来,带着一丝丝的恍然大悟,“宁儿莫不是在吃醋?宁儿,本王与小梅之间只是主仆,小梅的确对本王情深义重。可本王的心意到底如何,我以为你能明白。”
见她沉默不语。
秦景行豁出去了,蹲下来,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她躲闪了一下。
何岁宁这般,秦景行越发确认,她就是吃醋了。
以往的宁儿绝对不会用这种态度对他。
哪怕再生气,对他也是清冷中带着爱意,能感受到硬硬外皮之下的软和。
“宁儿。”他的声音逐渐轻柔,说话也不再本王本王,“我是爱你的,等你的父亲将兵符交于我,我为了你谋的皇位,你就是我的皇后。”
何岁宁冷冷看他一眼,“三皇子说笑了,本宫实在看不出你有多爱。”
她不愿和渣男多说几句话,嫌晦气。
起身叫了杏儿进来。
杏儿低着头走进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秦景行见有外人在,只能装出一副好儿臣的模样,不能多说。
行了礼铁青着脸色便出去了。
宫殿外。
小梅正在焦急的等着,见自家王爷脸色不好,不用问都知道他是吃瘪了。
作为贴身侍女又是心腹。
王爷和皇后的那点儿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原本是嫉妒,现在她眼眸一转,倒是觉得是个好机会,“王爷,这何岁宁当真是王爷的人?可是若真的是,怎么不处处帮着王爷,还给王爷脸子看……会不会……”
秦景行冷了脸色,心中却也是怀疑万分,“你想说什么?”
“奴婢只是想提醒王爷,切莫因为感情而因小失大。那何岁宁当了皇后,会不会早已经变心,都说不得。”
“……”
秦景行想起刚刚何岁宁的冷言冷语,就连吃醋二字都无法说服自己。
不由的暗自握紧了拳头,“小梅说的对,本王得找个机会好生试探一番。”
若是何岁宁真敢背叛他。
他就得想个办法把她处理掉。
不过说着简单,她身居皇后之位,国师钦点,怕有些不好处理。
一想到各种烦心事。
秦景行被戳瞎的那只眼睛又开始隐隐作痛。
*
秦景行走了之后。
何岁宁就撑着下巴继续看秦瑾年练剑。
可秦瑾年明显心不在焉,练的乱七八糟。
她无语的摇摇头,让杏子把人叫进来。
秦瑾年一脸无辜的走进来,睁着滚圆的乌黑眼眸,给她行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母后。”
平淡的语调里面,她居然微妙的听出了一点撒娇。
她招招手。
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杏子拿来了药膏。
她接了过来拧开盖子,涂抹了一些在细嫩的指尖。
然后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顿时浑身一僵。
何岁宁缓缓靠近过来,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一般。
脸颊上的指尖略微用力,捏的有点疼,但还可以忍受。
可他乌黑的眼眸一转,抿了抿嘴唇,眼中竟然沁了一些水意,“母后……有点疼。”
何岁宁冲着他挑了挑细眉。
那温润平淡的双眸之中把他瞧的死死的,对上这样一双皎洁如月的双眸,总有一种什么都瞒不过的感觉。
他心虚了,眨了眨眼睛。
何岁宁并没有打算和他计较,指尖蹭着药膏擦拭他带疤痕的脸颊,“你又不上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般不懂得照顾自己。”
秦瑾年嘴甜了一些。
或许是已经十之八九确定了她是谁,对她没有那么装模作样了,“这不是有母后疼惜儿臣吗?”
“哼。”
何岁宁不知为何忽然生气,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狠狠地朝着他的脸颊捏了一把。
他疼的浑身打了个颤,却没有推开他。
反而脸上多了几分真诚的笑容,“自打儿臣受伤之后,母后就似乎很是生气。就连对剑的时候,好几次都故意使坏。母后、是不是在意儿臣受了伤?”
何岁宁面对秦瑾年,懒得搞一些弯弯绕绕的,“重点不是受伤。当日比试的时候,以你的能力明明可以不受伤,为何不躲那一剑,甚至故意迎上去,你是嫌自己长得太过俊俏,非要在脸上搞一些有的没的,是吧。”
多好看的男人。
要是真的留了疤就可惜了。
秦瑾年眼睛亮晶晶的,睫毛忽闪忽闪,略显害羞的低垂着眉眼,“母后夸我了。”
“……”
何岁宁无语至极。
杏子站在一旁把自己当成柱子,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递东西上去,就行。
杏子递了块手帕。
何岁宁擦了擦手扔给了杏子后,冲着他的额头点了点,“别给我嬉皮笑脸的,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见她如此认真。
秦瑾年只好认了。
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杏子。
何岁宁摆摆手,杏子松了口气,转身拿着药膏快步离开。
“现在可以说了。”
“母后,儿臣是害怕。”秦瑾年声音透着一抹让人心疼的脆弱感,“儿臣当年备受父皇宠爱,以为这份宠爱会持续很久很久。可最后还不是说没就没。”
“儿臣当时在想,若是父皇发现我的剑舞的好不破绽,心里面会是个什么想法?儿臣真的很怕父皇忌惮于我,儿臣倒是不要紧,大不了回冷宫,可儿臣怕连累了母后……”
秦瑾年说着。
忽然不由分说,甚至不合礼数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