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珠入住东宫那日,周嬷嬷成为了东宫的掌事嬷嬷。
第一日便是召来所有宫女太监,板着一张脸严肃强调规矩,势必将东宫护成铁桶,谁也不能伤到太女殿下。
册封太女的消息实在匪夷所思,很快便已传遍了整个燕国。
与之几乎同时下达的,是陛下颁布的新诏令。
即日起,女子可读书,可考取功名,并且与男子拥有同等的继承权。
这诏令一下,举国哗然。
女子向来扮演着温顺贤良的形象,被拘于家中,轻易不会抛头露面,如今她们居然要与男子一般争夺资源。
在世人眼中,女子该是依仗于父亲、丈夫、儿子。
可是如今,因为一个燕宁公主,女子的角色变了,甚至变得荒唐。
日后竟是一个女子来统领他们的天下,要他们跪拜称帝,这让那些男人们如何愿意?
然而帝王终究掌握着天下的生死大权,何况是一个强盛揽权的帝王,纵使有再多的不满声音,也不得不闭上嘴巴。
沈宝珠被立为储君后,不再与皇子们一同去上书房读书,而是有专门的老师来教导帝王之术。
沈宝珠第一日上课,沈玄恰巧那时正在东宫,牵着她一同去书房上课。
父女二人同着一袭明黄衣袍,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仿佛给这对父女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幔,衣袂飘飘,那明黄色的衣摆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两个容貌极盛的父女身姿挺拔,眉眼间透着如出一辙的倨傲和冷漠,是独属于上位者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然而,岂料还未走到门前,便听见了太子太师轻蔑的话。
“女子如何学习帝王之术?更莫说是继承大统,唉,我看不如先从女则学起……”
书房的门被突兀的推开,太子太师看清来人,瞬间如同被掐住了喉咙。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女殿下!”
太子太师跪在地上拜首行礼,身后的书童同样面色惊惶跪倒在地,浑身冒出一股冷汗。
“放肆,狗奴才!背后对太女不敬,你究竟是对太女不满,还是对朕有所怨?”
沈玄松开沈宝珠,上前重重一脚踹在了太师的胸前,怒声呵斥。
“陛下饶命——”
“太女殿下饶命——”
太师连连磕头,窥见帝王的怒火,以及太女殿下那冷笑的嘴角,心中一阵悔意。
太女殿下恍若明月,龙章凤姿,如同天神临世,这般人物与那高高在上的金色龙椅甚是匹配,没人会比太女殿下更适合那个位置了。
他怎么会糊涂了,妄想给太女一个下马威。
他是崔家一系的人,不该为了崔家让太女对自己生出厌恶的,太师悔恨不已。
他有预感,太女殿下定会顺利成为那高座上的赢家!没有人、没有人能够阻拦!
太师面向沈宝珠,郑重行了一个大礼,“是臣错了,太女殿下该学的唯有储君之道,求殿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日后必为太女鞠躬尽瘁!”
沈宝珠挑眉看着这么快便对自己投诚的太师,他的面上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神情。
只是她格外小气记仇,哪怕知道自己此刻要做的最好是扶起太师,收下他作为自己的助力,可是沈宝珠却不想为之,毕竟他刚刚对自己女子身份的讥讽之语犹在耳边。
“孤实在惭愧,未曾学好女则,如何配做太师的学生?”
沈宝珠对他的卑微无动于衷,愉悦俯视着他在自己脚边屈膝跪拜的姿态。
说到女则,她倒是想到一人,前段日子在姜家遇见的那个庶女,如此渴求圣儒学说,却被家中姊妹逼着抄写女则……
“殿下……是臣狭隘了,这世上本不该有女则女训来束缚女子,女子和男子都是父母生下的骨肉,自当平等视之,不应当有所分别!”
太师叹了一声,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愧疚和顿悟,似乎是在为自己从前的偏颇之举懊悔反省。
连书童不禁为之侧目,太师一向古板守旧,最为顽固,此时大变的如同换了性子。
“你不敬太女,朕本不该轻易饶恕你,不过看在你有所悔改的份上,朕可以饶过你。”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日后你教导太女要更加恭敬温顺。”
“往后授课,便跪着与太女讲学吧!”
“如此方知谁是君,谁是臣!”
沈玄垂眼看着太师,帝王的威严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若是他不愿恐怕等着的就是帝王的震怒了。
文人的脊梁何等重要?任何一个有气骨的文人皆是宁死勿辱。
可是太师却佝偻着腰背,面上一片灰色,应了下这个荒唐的要求。
“是,臣领命——”
不是他怕死,而是他觉得,若是跪着授课的对象是太女殿下,他尚可容忍,若是这般能让殿下对他少一丝怨怒不满,也是值得了。
沈宝珠给了沈玄一个夸赞的神色,是啊,这般小视女子,那便更要日日跪在自己面前。
“所谓臣子,说到底是为皇家做事,是皇族的奴才!阿宝是太女,未来的帝王!对待臣子万不可心慈手软,否则终有一日会叫他们爬到你头上来!”
“对待这些臣子,便要如同阿宝平日对那些奴才一般,叫他们敬你、畏你、从你!只有这样,他们才不敢欺到你头上来!”
沈玄摸了摸沈宝珠的头发,目光深处透着肃杀。
这是他为沈宝珠上的帝王第一课,所谓驭下之术。
他的太女,是天下和众臣的主子,任何人不能够忤逆!
如今的世道更多的是男子为尊,他们视女子为附庸。
既然如此,他便要亲自打碎这些男子的脊梁,让他的女儿踩着这些碎骨一步步踏至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