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府前。
风尘仆仆的少年望着眼前这座红墙漆瓦的府邸,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到京城第一件事明明是该找个客栈,先打听一番御史府的消息然后再做后续安排的。
可也不知是不是过于急切失了方寸,竟一入京城便顺着小吏的描述一路打马径直找到了御史府的位置。
沈兰因吐出胸中的一口气,缓缓地向前迈了两步。
门前的守卫拦住他,“你是何人?”
“我找御史府大小姐沈宝珠。”
守卫狐疑上下打量,这京城谁不知大小姐早已嫁入肃亲王府,就算找人,也该去肃亲王府才对。
“公子找大小姐所为何事?”守卫不动声色问道。
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认亲。我来认回我的母亲。”
此话一出,守卫二人皆变了脸色,又怒又气。
这京中谁人不知,肃亲王与大小姐成亲多余载,未曾育有子嗣,更何况是这般大的少年!
这事可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
守卫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迅速跑进府内通报。
不一会儿,一位中年男子急匆匆走了出来,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沈兰因,随后大惊失色。
管家本想看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敢戏弄御史府,可、可没想到,此子眉眼之间,竟真的像极了大小姐。
“公子请随我来。”管家心中不安,并未擅自赶走此人。
沈兰因跟着管家,走了长长一段路,穿过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终于来到了宏伟的大厅前。
开阔明亮檀香缭绕的正厅里,身着一袭青衫的中年儒雅男人正端坐在主位之上,听见来人也不紧不慢,只见他右手轻抬,缓缓地拿起桌上精致茶杯,轻轻撇去表面上那层薄薄的浮沫。
半晌。
“听说你要认亲,可我这御史府哪里会有你母亲?”
沈修林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身形颀长,剑眉高挑,眼若流星,英姿勃发,眉宇间尽是倨傲之色。
看向自己的目光,没有半丝敬畏和惧怕。
这样的身姿、这般的气度,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教养的出来的。
细看那张脸,确实和他那个顽皮闺女颇有些相似。
甚至不只是脸,就连那眉间的那股张狂傲慢都如出一辙。
可是他的宝珠,成亲不过六载,就算生也生不出个十几岁的少年。
沈修林眯了眯眼,神色渐冷。
沈兰因早有预料,不慌不忙,神态自若,自己挑了张木椅毫不客气坐下,望向上首的人,微微一笑。
“我母亲是谁,外祖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父亲可是常说,我和我母亲生的极像呢。”
沈兰因微微扬起嘴角,特意把“外祖”二字咬重了些,模样看着就有些欠揍。
“胡言乱语,我女儿如今不过二十有余,就算有私生子也生不出你这般大的。”
沈父也是被气到口不择言,连私生子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都气出了口。
重重将茶杯摔在桌上,沈父指着沈兰因气的说不上话来。
呵,二十多岁的年轻母亲啊。
他父亲等了近二十年,原来在这个世界也不过才过了几年光阴。沈兰因嗤笑。
那么多年的等待,父亲在疯魔中老去,而母亲却仍然年轻。
多么不公平啊。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我与母亲所处时空流速不同罢了,这改变不了我与母亲、还有外祖留着相同血脉的事实。”
“外祖若实在不信,大可以滴血验亲,看一看我到底是不是沈家的子孙!”
沈兰因微笑中带着步步紧逼的压迫气势。
他说的这般胡言乱语,什么时空流速,要是放在封建些的村落里,估计得绑起来用火烤死才罢。
可沈父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人,脸色变得又红又白,瞪着眼直直望去:“你究竟是谁?父亲又是何人?”
上一个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的人,还是在几年前了。
他的名字,在京城至今还是忌讳。
再细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气度非凡,懒散的靠着檀木椅背,指尖漫不经心的敲着腰间挂着的看不清模样的玉佩,轻慢中显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自在洒脱,姿态颇有那个人的影子。
面对沈父探究的目光沈兰因微微勾唇,看似恭敬有礼实则轻蔑疏离。
“看来外祖是猜到了啊。”
沈兰因眯着眼笑意加深,“我父亲呀,就是商衍川,据说曾经险些要与我母亲定亲的人,外祖应该不会忘记吧?”
“而我呢,父亲为我取名为,沈兰因!”
“胡言乱语。”沈修林强作镇定,佯怒重重拍在桌上,“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你有何证据证明你就是我沈家血脉?”
沈兰因瞳色冷了下去。
他这位外祖父,明明已经相信自己是沈家的血脉,却不愿承认,是怕自己毁了他女儿如今的美满婚姻吗?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少年挥了挥锦白的衣袖,站起身,扯下腰间象征身份的玉佩,朝着主座上的男人上前两步。
“不知这块玉佩外祖可还眼熟?”
沈修林怎会不认得,这块朱雀玉佩是他当年送给女儿的满月礼,极其罕见的天山白玉料,十分贵重,背面刻有一个沈字。
是宝珠自小贴身佩戴之物,难怪后来再未见她戴过。
原来、是送给了那小子!
沈兰因将主座之人的一切神色都望在眼里,掩住嘴角的冷笑。
等再抬头,就是一副落寞隐忍的姿态,那双和他母亲极其相似的双眸仿佛失去了光彩般。
他紧紧抿住唇,垂下眼帘,道:“罢了,既然沈家不愿认我,兰因也不是纠缠之人,日后兰因便改回商姓,与沈府再无瓜葛。”
十七岁的少年本就有一副好模样,原本倨傲的眉眼此刻更是有些泛红,红着眼眶,带着濡慕般深深望了眼沈修竹。
然后恭敬行了一礼,作势便要离开。
“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