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至桥头，我想……追求你一下。”
“别夹嗓子……我刚好，缺个对象。”
风追着雨，雨赶着风。
挂着风铃的孤舟，已驶入这片危险的海域，三年有余，依旧稳行。
一次来自敌首不怀好意的联姻企图，歪打正着的，促成一对，有缘之人。
……
“啧，又下雨了……这场景似曾相识？”
历时一年的围剿任务结束，归国当日，Z国下了场未经人工的仲春雨。久逢甘霖。
刚下专机的小队成员们撑着伞，在同直属负责人大致交接后，就准备各回东西本家去了。本着革命友谊，李涛甚至难得抛下自家上司说要去送齐康宁，向熙当然没拦着。
于是偌大的场地徒留几位领导和无处可去执意留下的纳德尔，拖着行李，闲聊着，等滴来。
“确实……”杨乔搭了江卿冉的话茬。压抑许久的人在经新伙伴们一月有余的毒舌体质影响后，性格也活跃了不少。她打趣：“我把你捡回去的那天，也下雨了。不过那时的雨更猛，天更黑，人……更狼狈。”
“噗！”平日里最喜欢看江卿冉吃瘪的许大律师最先没绷住。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双人伞都拿不稳了，干脆塞给白筠，连带着她自己也“挂”在人家身上狂喜。
以致收获当事人黑如锅底的脸色和其他伙伴们无一例外的白眼。
披着毯子窝在轮椅上的沈宜陌尤甚，索性伸手向后，有些费劲的拽了两下薛北翊的袖子。对方了然，打好招呼后就推着轮椅去寻室内等候。纳德尔一人打着两把伞，亦步亦趋的跟上。王怡鸿也去了。陆仪姝和贺孟锦对视一眼，也暂时同他们离开，去个僻静地方，回国安高层的“夺命连环call”。
“话说江大主任，真准备迁居溪谷了？”向熙拒绝了顾臣偏来的庇护，反倒把韩翊姩罩在自己伞下。懒懒开口，透着惋惜。“虽说是梧泱邻市，但架不住两市面积大啊，开车都要四个多小时呢……以后不能常聚了。”
“嗯……不算吧，咱们之后本就也再难聚齐了。”被cue到的人讪讪的笑了笑。
围剿任务结束，韩翊姩便被组织直系的科研院挖去二次“服役”，封闭式管理有年假的那种，三天后就去报到；向熙要忙积攒一年的形式主义公务；沈北陌那懒虫，健全的时候都难约，更别说现在伤了；陆仪姝原本就是个不着家的，现在顶着国安优秀探员的职称，恐怕产子之后这俩夫妇连孩子都没时间带……总之就是，各有各的忙。
江卿冉哭笑不得。“何况我本就是溪谷市人，如今顶多能叫荣归故里好吧？”
“切～”许靖桉一下子就不乐了，只顾着发出象征不屑的声音。
“你消停会儿吧小祖宗。”见识过两人互掐的白筠无奈道：“人家哪句话说错了？就好比我若不调来梧泱，你舍得跟我异地？”
“当然不行。这么漂亮的姐姐，我不粘着万一跑了怎么办？！”小夹子不乐意了，不顾形象的撒娇。于是又得了众人朝她斜伞的动作，那意思：挡一挡，看不下去了。
“你们放心，我会把卿冉照顾好的。”杨乔作为“偷菜贼”很有自觉性，当即表态。结果就是……江卿冉再度受伤。
“杨警官宽心，我们主要是怕卿冉给你添麻烦。”韩翊姩温声解释。颇有种岳母送逆子，生怕儿媳反悔“退货”的意味。
接连受创的江大主任原地emo，作为知心姐姐的林清语只得暂时放下跟小男友苏鹤的电话，上前插话：“组织派的专车就快到了，通知室内避雨的那几位开拔吧？”
满腹的诽谤被堵回去，欲言又止的江卿冉青着个脸，欲止又言的留下一句：“一群损友！”随后挥着手，气冲冲的，去唤人。
……
“江卿冉，再磨叽咱们赶不上高铁了！”
杨乔看着满屋乱窜、不停的往背包里揣婴儿用品的江卿冉扶额。
她已经杵在门口、手握门把二十多分钟了，这人还没有装完作罢的意思？！
瞥了眼窗外纷飞的雪，便又随她去了。
左右，这车肯定要晚点。
“……不是吧大姐？！”但，她还是忍不住了。于是抽着嘴角的吐槽：“这些小玩具小衣服小毯子我能理解，你扛着两箱奶粉是打算做啥子？！”
杨乔表示自己已被对方气到蹦出口音。“人家孩子有爹有妈！……妈还不只一个！”
“孩子干妈七八个，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成箱成箱的送奶粉？”她抓挠着头发，身心疲惫。“18月的保质期。你倒是会给仪姝减轻负担，这下好了，直接跳过哺乳期改喝奶粉，都不一定能在保质期过前解决库存！”
“额……我这不是……忘了吗？”突然醒悟的江卿冉尴尬找补。随后利落的阖上满满当当的一箱“慰问品”，扛起就走。“快点走，溪谷交通堵的要死，去高铁站还要时间。”
已经默默取消了三十七个出租订单的杨乔咬牙切齿。“你这话，好像在甩锅。”
已然开始下楼的人身形一僵，再走起来动作便更快了些。
而杵着雨伞的“家长”，看着手机上递交的第三十八份订单申请终于显示已被接收，又瞥了眼面前这位肩扛重物健步如飞的“熊孩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认命快步的上前，接箱、撑伞。
……
“话说，咱们去梧泱“省亲”了耽搁这么久，你那溪谷分局的事务，是不是又得堆满副局办公桌？”
返程的出租车上，江卿冉抱着已然空空如也的皮箱，百无聊赖的靠着椅背犯懒。一边啪嗒啪嗒的敲着字，一边问身边的杨乔。
“你说我要是再罢两天课，董校长会不会直接来家里薅我？”
因为个人原因，江卿冉铁定再进不去文物局，好在这家伙在历史方面的专业能力强到可怕。这不，干脆考了张教师资格证，在溪谷一中践行起霞姐的老本行。
历史老师，兼班主任。
每日的工作不是跟同级理科班的负责人battle各家学生，就是推着本校的孩子们跟母校梧泱的“牲口们”一决高下。
因此，临近上半学期的期末，本就心力交瘁的江老师终于趁着故友生产的借口，白嫖得了一周的慰问假期。
但是吧……假，越放。人，越懒。越想宅家不上班。这是男女老少所周知的真理。
瞥了一眼装聋作哑的司机，杨乔放下眼前的手机翻白眼。“还休？你有事儿么？”
不在几天局里又堆起几案欺诈骗保的糟心案子要递检察院，正局长撂挑子不干全塞给杨乔了。她正赶着出报告，烦得很。
“……有的。小年刚过，除夕之前，我想再回去看看。”安静了片刻的江卿冉沉声开口：“左右回去，也是盯着他们期末考试。”
打着字符的杨乔动作一顿，“……好。”
“那你顺便，也去趟市西的分院。”沉吟片刻，她便又道：“替我看看。”
“以什么身份？”江卿冉故意问她。
无奈笑了声，杨乔回：“……家属。”
……
“喂？嗯，雪大到我回不去。你来接？”
屋檐下，江卿冉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叹气，一记电话召唤杨乔下班来接自己回家。
收起手机，夹着儿童画册的人将目光从于院中撒欢儿的孩童们上移开，朝着身旁并肩而立的慈祥阿婆礼貌笑笑。
这个阿婆，就是市西福利分院的园长，杨乔十三岁之前的“小妈妈”。
而“大妈妈”，是市中福利总院的负责园长，不常过来。江卿冉从始至终的“妈妈”。
“小乔来接你啊？”阿婆年纪不小了，姓房，六十多岁的年纪。过度操劳让她的头发没几根是黑着的，但笑起来还是好看，声音也依旧好听，让人莫名安心、想要去亲近。
她上前问揣着手机出神的江卿冉。多有几分打趣的意味，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当然，不然找女朋友做什么？”品出对方口中的潜台词，江卿冉无奈但大方的承认了：“不过还要等一会儿，她还没有下班。”
房阿婆点头，示意自己了解。警察嘛，总是马不停蹄的在为人民奔波。杨乔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如今也算得来了等价的回报。她很高兴，也很自豪。“去屋里等吧。跟孩子们再多待待？”
在发现对方默认之后，房阿婆的笑容就更大了。她撑起艳丽的红伞步入雪幕，招呼着已然嬉闹一阵的孩童们回屋。
分院不大，十来个孩子。最大的刚满八岁，最小的三岁不到。都很听话。
但好像……有人不合群？
她被落在大部队的最后，没存在感。
从年纪上看起来倒是跟沈羽茉——哦，因为某位姓薛的无良后爹嫌弃孩子跟自家娘亲的名字读音过为相似，于是现在改名叫沈安若了——相差不了一岁。
好似察觉到有人关注，女孩敏锐抬头，却在目光撞上的一瞬再度敛眸。装没看到。
那反应，不像个四岁孩子会有的棱角。
江卿冉挑眉。收回自己带着些许冒犯的打量，将手中画册放回读书角，跟着进门。
……
“你说的那孩子，应该就是小九吧？”
房阿婆正打算去后厨取晚餐，本着该有的良心，江卿冉自然是抢过推车，跟去了。
“小九？”推着餐车的人不禁皱了眉头，“新来的孩子吗？”看着不像。但……没名字。
阅历丰富的房阿婆当然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也断不会在自家孩子面前添油加醋，只是苦涩的摇头，平静的感慨起，世态炎凉。
“她是我从溪谷医院……直接抱回来的弃婴。一勺勺奶粉喂大的。”房阿婆的语调，总能带人追忆过去。“说来奇怪，没有任何先天不足。甚至有时候，聪明的过分。”
“或者说……懂事的过分。”房阿婆的步子顿了一下。因为幅度不大，揣着心事的江卿冉没看出来，两人便继续着这个话题。
直到……
当事人，跟了出来，追到面前。
“房妈妈，江阿姨。”长相乖巧的女娃礼貌问候。也许是自身性格孤僻的原因，声音不像同龄的沈安若那般稚嫩，含着几分清冷之感。可在往昔旧事的“毒打”之下，又都一样的，透着些小心。“你们，是在聊我吗？”
“嗯。就是聊你。”背后打听反被抓包的江卿冉承认的干脆。跟园长相视一笑，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歉意但又无可奈何的兴味。蹲下身，笑的大方，打起直球：“多大了？”
女孩并未着急回答，而是转而看向了房阿婆，发现没有阻拦的意思，才语气平淡的回道：“今年的十月七号，满五周岁。”
“只比安若小了两个多月阿……”江卿冉沉吟着道。
当初久在深渊崖底的女娃甚至不知自己来自何处，更别提记住生日何时。沈宜陌便做了主，选在了她们相遇的那天。
7月23日，也算得上是新生的日子……
没由来的，江卿冉开口，毫无预兆的抛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可相信的问题：
“你，要跟我走吗？”
……
“所以……噗哈哈……江卿冉那家伙今年……哈哈……给你拎回家里的年货……是个孩子？”
夜深人静，有了女娃忘了老婆的江大主任毫无“仁”性的将杨乔赶去客房过夜。以致奔波一天的杨sir虽身心俱疲，却偏偏失眠。
只好披着毛毯，杵在阳台，“数星星”。
考虑到吐槽也要把握边界感，不能打扰对方休息，故而沈北陌和韩翊姩这种老年作息倡导者被当之无愧的、首先排除在外。
把通讯录从头到尾翻过一遍，杨乔最终选定了个必然未睡的“夜猫子”。奈何她忘了许靖桉跟自家那个实则是半斤八两。
于是，梅开二度的杨副局长夹着手机去摸睡衣口袋，想找烟抽……或者直接回警局再战八百篇结案报告也成。“……总结精辟。”
别人统筹、解码、造炸药的时候摸鱼犯懒，最后非得去学捡孩子。诶，还不对？
她是上赶着要“捡”回个孩子！
不过考量一番，杨乔也没打算驳回。索性跟另外一株百合两人，商讨开了起名乃至抚养问题。
也幸亏女孩早已过了吃奶粉的年纪，不然杨乔高低一个电话call给医院坐月子的那位，申请慰问品的“回流支援”。
风又起了。雪又将落。
终于掐断电话，杨乔拢了拢身上的毛毯，关严窗户，回屋，写了一纸挂户申请：
收养人：江卿冉（女\/32岁）
被收养人：小九（女\/4岁）
被收养人登记姓名：杨玖悦
……
挂老婆名下，跟自己姓氏。
取另二位的声母，留其最爱的九音。
……
那天的初见，牵起了二人，一生之缘；那日的天降，依旧为她们，送来“横财”。
雨雪实有情，因万事万物，尽受其滋；百合虽娇气，但两株之下，也可生花。
从今往后，沈安若，有了一个并不时常见面的，妹妹“作陪”。
“也许老天爷，也没那么闲……是吧？”
——雨送情（冉乔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