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谁告诉你，我要跑了？”韩翊姩笑了两声，让自己的语气阴沉到可怕。“沈宜陌！我要你代翟井，下黄泉向我父亲请罪！”
陆仪姝听闻忙将人往后挡了挡，警惕的看着韩翊姩，生怕错过她可能的任何不利举动。“宜陌，我怎么感觉她的神智……也有点不清醒？”
“正常。”沈宜陌小声说话的时候看着有些张不开嘴，“醉梦散毕竟能挥发为气体，咱们肯定都会或多或少的吸入药物。”
“那还有救没？”陆仪姝此时的发言略有些“无脑”，但沈宜陌也没闲心怼她。“……还是先担心下咱们自己吧！来不及探出她的出手方式，也不确定附近有没有事先埋伏好的陷阱。”
她拉着人向后稍退两步。“话说向熙什么时候到？不是说马上吗？！”
“我啷个知道她为啥这么墨叽？！”陆仪姝瞪大双眼。“那你自己眼巴巴的跑出来作甚！？”
“都已经被发现了，不出来有用吗？”沈宜陌满脸“你看我想么”的眼神。随后探出个脑袋朝被忽略人大声道：“照韩老师您的意思，我现在跑回医院躺着，或者咱们私了一下，看今天这事儿还能商量不？”
“你疯了？！”这话说的陆仪姝心里没底。“这种情况我都不能保证护住你！你搞什么？”
沈宜陌握了握她的手，不答。
她又怎会不明白，在支援未到之前，刺激敌人是如此不智。但在未全面了解敌人动机、是否还有别的后手的情况下，必须有人对其进行全面的接触试探。
就算不是自己，那也会是别人……
否则即使警察赶到，在未进行专业的危险评估之前，也只能采取对峙拖延不动手的战术，不然很有可能会无功而返！
而一旦放韩翊姩离开，以先前她同自己之间的密谈中不难看出：
再想抓到人，就真的难如登天了！
“少拿你那套心理暗示对付我！”被忽视颇久的韩翊姩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好脾气”。“沈宜陌，我是想同你赌一把的。苯巴比妥的剂量再大，也不会对你造成致命的伤害。你本真的只要在医院躺两日，只要在我完成最后的报复而被捕前不再出现！那……就算我为自己赢下了一个不杀你的借口。”
“但你没有！你为什么偏偏要逞这个英雄？明明这么厌世又为什么非要去做救世主？”她的眼底闪过疯狂，颤抖的手紧握着手中的改装枪。“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可以让所有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翟井做的错事，又关她什么事？她沈宜陌姓沈！十八年前就不是什么翟箐了！”陆仪姝情急之下抖出来的话，让沈宜陌眉头紧锁。
‘她……怎么会知道，我先前的名字？’
“老一辈的恩怨，一定要由后人承担吗？你又凭什么把错处归在她身上？韩翊姩！你又凭的什么？……”陆仪姝没有察觉，或者并不在意。
巨大的手掌正覆在心口，收紧、拧转。
她们的锋芒，不该指向对方……
“你不可能是昨天才生出害我的念头，能立刻拿出那么多的替换品不可能临时起意，多半是在我们去溪谷市前，就备好了？”沈宜陌将陆仪姝挡在身前的胳膊推下。“所以让我来猜猜？之所以没选在下墓之前动手，是因为……破阵需要催眠师。而你，一直都知道。”
韩翊姩的回答，是默认。
于是她继续道：“叔叔留下的方法？或者说……叔叔‘他们’的方法？”
他们，那些让你走上不归路的他们。
“呵！是啊！”黑漆漆的枪口已然聚焦。“聪明人间的洽谈总是如此轻松。可笑他韩以琛行恶无数，却还是逃不过被人算计，死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探墓里！都是因为他翟井的私心，竟将能破解元墓幻梦的沈婉玥留在家中，要陪你过六周岁的生日！”
“等等！”沈宜陌敏锐的抓住了她口中的重点。“他们不只是……？”
“看来我比你年长一岁，到底还是有些差别。”韩翊姩好笑的看着她。“你当真以为，咱们的血会有多干净？你沈宜陌现在的懵懂无知，是因为有好运气偷来的美好童年！”
而我……从来都没有过！
她每年唯一期盼的18响烟花，最终还是只能伴她到八岁的初春。
陆仪姝猛地看向沈宜陌，见对方的情绪并无太大的起伏，松了口气。“你……们？要造‘dream’的原因和过程，还有你们两家这久远的“爱恨情仇”我不能多作评价。可你射人家小李又是为啥？”
“他挡了我的路。”韩翊姩满不在乎。“和现在的你们一样。”
“你不会平白无故的回到这。老宅里，藏了什么？”沈宜陌的视线跨过对方，瞟到了老宅大门脱落的锁。
韩翊姩轻笑一声，也不再挡着那生锈的大铁门，索性移开几步让她看个方便。“你那么聪明，猜猜看呢？”
“我单看这表情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陆仪姝写满愁字的脸皱成一团。“她的精神越来越不正常了，想想办法。”
陆仪姝如临大敌的同时，一旁出神的沈宜陌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往后退！”
凌厉的目光落在仇敌的眼里，早有预料的韩翊姩只是“欣慰”的点头赞许。“没意思。不过……我还是头次看见，你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很可爱。”她用空出的手向后大力一推。以老宅的门廊中央为原点，辐射放置着七八个瓦坛罐子。
熟悉的一爆尽碎，将波及方圆百里、梦中邻里。
“你不会……”沈宜陌猜得到，作为挚友的陆仪姝自然也不会例外。“这是趁着空档从墓里偷了多少原料？现在都这么丧心病狂了？！”
“那是因为知道一切的我，本就该成为穷凶恶极的疯子！”持枪之人自认早就失去了选择权。“十年布局就是为了今天！”
“韩家出事前后，荒巷邻里间急转直下的态度我至今还记得！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将病重的母亲和我一并赶出宅子！出租门上的油漆大字，随处可见的谴责宣传……这就是他们所谓的道义感！”
“一路上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数，网上的、现实的，我背着全世界的指责活到现在，真正的活成了他们口中的样子，却还是不尽人意？”
“以我的技术，没有将藏在电脑后的键盘手都拎出来鞭笞，特么的已经是大发慈悲了！”韩翊姩的吼嚷并没有惊动任何熟睡的人家，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你们认为，我为何会站在这说那么多的废话？陆仪姝！我只给你十分钟离开这！”
现在！立刻！一个人，离开这！
她狠心露出前所未有的刻薄，无可奈何的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十分钟，不够。”沈宜陌平静开口。“仪姝初来这里，还不认得路！”
韩翊姩不吃这套：“……那就一刻钟。我很相信她的记忆力。”
作为当事人的陆仪姝才想继续反驳，却被沈宜陌悄声打断：“别再浪费时间。去接向熙！”
于是，她慢慢往后退。
“还有十四分钟！”韩翊姩看着陆仪姝的龟速举动喊着。
便只好加快脚步，顺着记忆向巷口跑去。
十分钟内接到向熙，这件事情才可能会有回转的余地。
“如今，又剩我们两个了？”沈宜陌微微侧身，以便发现情况不妙能火速开溜。“好像三个多小时前，才刚独处过。”
韩翊姩不慌不忙，枪口对准来人微微上下点了点。“你现在想走？未免有些太迟了。”
“呦呵别说，我才发现你这家伙什做的像模像样，当个手艺人得了！”沈宜陌“嬉皮笑脸”。“又是做炸药，又是改手枪的……但它还自带消音器是不是稍微有点过分了？”
韩翊姩依旧不买账。“少说没用的！我先送你下去，再去引爆也不迟！”
“等会儿！”沈宜陌可不想让自己发痛的脑壳这么快再添新伤。“你恐怕没发现……沈家老宅里，还有不少从你爹那抢来的东西吧？”
“不可能！古宅所有地方，我都找遍了！你少忽悠我！”韩翊姩用急切的语气否认，自信满满的去戳穿沈宜陌的谎言。
但出门在外，谁还没点演技？“你那70平米大点的办公室都有密室，还不许我们百年的古宅，做点防盗措施了？”
韩翊姩看着对方那一脸淡然的表情，一时间不禁开始自我怀疑。
“信不信由你。左右这附近的迷药最浓，以我的体质，在耍伎俩之前就疯了，也说不定。”沈宜陌见状继续添柴火。
韩翊姩盯着她。‘有恃无恐还是在赌？根本看不出来……’
沈宜陌却状似无聊的打了个哈气，暗地里将右手揣进衣服的口袋。
她确实是在赌，赌韩翊姩没有从头到尾探查过她仇人的旧宅、赌她非常看重父亲留下的这些念想、赌她的善念……其实不只说出口的那些。
而她不经思考下达出的心理暗示，其实是漏洞百出的，全然不符合如今局势的。
为真，韩翊姩也已无法将它们转移；为假，便能直接将自己送上黄泉。
但无妨，蚂蚁在小也是肉，时间在短也是拖。
（心理暗示是指在没有肢体等对抗下，通过自身言语，行为表现等间接的诱导方式，使被暗示者对自身原有选择产生怀疑而接受他人意见）
可惜韩翊姩的逻辑思维到底是强，很快就反应过来：沈宜陌在给她画饼，当即怒不可遏。“不对！你在耍我！”
‘这可难办了。’沈宜陌心累。“文物少没少你自己心里清楚！若不是心虚又怎会有所怀疑？说到底，你还不是对这件事不上心？”
玛德，她算是豁出去了，可谓是啥话都敢说，能拖一秒是一秒，只求向熙能在她彻底急眼前及时赶到。
可显然额……已经开始急眼了！
“一派胡言！我顶着流言走了这么久，为此堵上自己的未来，怎么可能是不上心！”韩翊姩的脸色狰狞可怖。“我本来还想留你一刻钟的时间，但现在看来，你还是早点下去给阎王解闷来的安生！……喂！”
‘等你说完我就得没！’沈宜陌本着这个理念，眼疾手快的在她说完前，掏出口袋里的石块朝枪口砸去。
第一针，不中。
她趁着对方分神的空档，转身隐匿在暗巷拐角。
韩翊姩因为要确保‘醉梦炸药’处在她能随时引爆的范围，大概不会离开沈宅。沈宜陌自然也不能就这么走，陆仪姝只认得到这的路……
“你自己琢磨这话说的有可信价值吗？”失去敌人视野的沈宜陌只好盲喊：“也不知道是谁，十分钟前就嚷嚷着要处决我了！”
韩翊姩很久没有动静，她便唯有继续隔墙讲理。以致不太清醒的沈宜陌，还没意识到对方耍什么鬼把戏，就已经被围堵了。
天知道这人居然会离开沈家大门，这下可是有些玩脱……
“你就这么肯定你能先杀了我再回去引爆炸弹？看来，还是想杀我的比重占的多。”到头来把自己堵在“死胡同”的人欲哭无泪。“你说……我现在去砸身后人家的大门，有几分把握把人弄醒？”
“零。”韩翊姩不会让自己再有上当的机会，她得快些解决眼前的麻烦，然后回沈宅引爆装置。
虽说只有两步远，但却是胜与败，一瞬间……
“代我向翟井和沈婉玥，问好。”
‘陆仪姝你特么要是再赶不回来，我就真得用命拖着了！’
……
“你用来替换的氟硝西泮哪来的？！”沈宜陌的话隐没在枪声里。
第二针，未发！
她们赶到了，虽然很老套，但也许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
韩翊姩的麻醉枪被子弹击中掉落在地。紧随其后的张皓迅速将人控制。
“向熙，去处理沈宅里的东西，要快。”沈宜陌暗暗抹了把额头的汗，才感觉到后背发凉。
向熙深深的看了韩翊姩一眼，留下句“看着她”便带队进沈宅。
跑上前的陆仪姝递给沈宜陌一个口罩，随后围着她转来转去。
一切好像，要尘埃落定了？并没有！
‘氟硝西泮……不是我的话那便只有！’还没被戴上手铐韩翊姩，突然间掏出一只全新的针剂，不管不顾的向身旁的张皓捅过去！
后者下意识的松劲，她便得以脱身。
‘没有路了！’捡起掉落在地的枪，上膛、射击，行云流水。
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动作，做起来总会得心应手……
未等众人做出反应，扳机便早已被她扣动。
人怎么可能，会跑过枪的速度？
“对不起。”做完这一切的韩翊姩站在原地，任由蜂拥而上的警员将她再次抵在地面。
“沈宜陌！”陆仪姝撑着身边面色惨白的人，猝不及防。“韩翊姩你疯了！你醒醒看清楚我们是谁！”
“我不是说过，我早就疯了。”浑身狼狈的人带着怅惘迷茫开口。“如果我失败，便也会有别人。到时，她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也许是亲眼看见，最后的子弹打中沈宜陌；也许是这次前来控制她的，还有闻声赶来的向熙。韩翊姩老老实实的被戴上手铐。
“许靖桉！叫救护车！”陆仪姝有些崩溃了。却没想到更戏剧的还在后面。沈宜陌一爪子拍开用力晃自己的人。“哭的啥？吵死了。”
所有人一时间，都有点搞不清状况。韩翊姩却了然的扯扯嘴角，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我……很抱歉。你信吗？”
“不接受。”沈宜陌语气平常，随后一下拔出那枚没入“心口”位置的银针。随后又在陆仪姝的死亡凝视下，掏出自己带在胸前的怀表。
本就脆弱的表盘，已经彻底破裂。
她的第三针，本就抵触造成人命。
“我去你俩大爷的！良心都被特么狗叼走了！”陆仪姝的叫骂，让韩翊姩“逃离”上车的脚步加快几分，也没抵住沈宜陌大咧昏睡。
本就虚着的人，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一放松可谓是晕的彻底。
这让陆仪姝无限感慨：“我这救护车，真没白叫……”
车上的韩翊姩看着为自己收拾烂摊子的人，笑了。像是突然的清醒。
“原来您早就料到……沈阿姨，多有得罪。”
闹剧的最后便是：韩翊姩上押解车回警局，沈宜陌上救护车去医院。
但对于荒巷的其他人来说，他们并不知道今夜这场惊心动魄的“演出”。
无非只是……睡得更沉？噩梦连连。梦中自己，无法清醒。
黄粱一梦而已。
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