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颜署纪念日,四殿下奉命到花城参加纪念典仪。
到时恰好是午后,行人只见一位颜如玉的少年牵着一位带着纱帽的姑娘进入行院。
那是当年接待圣上特意修建的问花小院,顷刻之间,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位大人物。
好巧不巧的是,温以安一行一到花城,便听了一嘴这个闲言碎语。
有些玩味地看向原宇宪的侧脸,纵然相信传闻,还是忍不住好奇:“宇宪,你确定这是那个面热心冷的四殿下。”
周边是川流不息的人影,他们像是这动中的静景,再熟悉不过。
原宇宪的目光深沉,久久才吐了“不知”两个字,之后换了一副“你懂”的模样望着温以安。
她是善于揣摩人心,只是也别常来考验她。
她的内心实则是崩溃的,毕竟人心难测。
不止人心难测,这天意也难测,突地下起瓢泼大雨,她那浅黄的裙角一下被泥水浇住,额角的头发也交织在一起。
原宇宪麻溜地在一旁买了一把伞,将她护入身旁,侧头便看见一辆马车驶过,溅了他们一身的水。
他从来不因已定的事实,去当骂街之人。
却听到刚才的小贩夸他:“公子真是好性情,如此还能心平气和。”
倏尔之后,又叹息一声:“不过也好,这不是你们外乡人能惹的。”
原宇宪这才仔细回顾,刚才见过的雕花马车上挂了哪家的牌,那个红色的灯笼上是“花家”两字。
前些年,花家被洛城首富陆喧吞并,考虑到他们在花城如鱼得水的从商之道,便放手让他们去干,每年分些银足矣。
至于他们的行事做派,只要不作奸犯科,陆喧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连那个问花小院,也是花家躬逢圣上,刻意逢迎所建。
而他的四弟,怎么说也是花家的主子,不管他想不想住,花家总有法子让他进去住。
可他们忽略的是,若要查清当年之事,他的四弟巴不得近水楼台。
突地他勾起一抹笑:“我倒无妨,走了便走了,只是不知他们可有欺负当地百姓?”
小贩甩了一下肩上的汗巾,语气里全是讽刺:“美其名,帮我们确定摆摊的地方,维持花城秩序,实际我们赚的还不是要给他们交租。”
这一点,原宇宪倒是头回发觉。
听他一说,不就是虽然脱离以前的明着剥削,实则只是换了一种文明的方式。
褪去野蛮之后,得来的是心甘情愿被剥削。
毕竟人有所需,必有所求,有所求自然就被掌控。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小康无非是求一个休息,而他们,要赚回本,就得再占用休息时间。那这还是小康吗?”
此刻温以安已脱离他的怀抱,条分缕析地说着一番大道理。
原宇宪怕她的花太震撼人心,牵着她在雨中漫步。
“你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但人天生不会平衡,沉溺于一件事不可自拔,或为生计,或为那少之又少的私人时光。”
原宇宪作为皇权顶端的人,能这般想着实不易,可他每次这般想时,那双盈盈发光的眼睛里被遮挡一些,让人觉得他也是回偶尔忧愁的。
忧愁无能无力,忧愁要稳住这平衡的世界。
真是为这人间操碎了心。
温以安点了数下头,按着他的手将伞往他那边移动一些:“还是想想今晚我们住哪?”
“自然。”原宇宪故意停住,等她问了“什么”之后,才回道:“问花小院。”
“不明察暗访了?”温以安对一些旧事总不及他掌握得多,还未摸清他的猫腻,自然要虚心求教。
看着她那双晶亮的眼睛和洁白的脸庞,原宇宪有些呆愣:“我们也是来参加典仪的。”
两人在雨中前行,路过的娇花梨花带雨,煞是惹人爱怜。
问花小院内,简柔对着桌上的兰花,红着眼睛,像是刚哭过。
进来瞧见的原宇澄忍不住起爱怜之意,拿出藏于身后的兰花,别在她的发间:“柔儿,触景生情,是我考虑不周,不该央求着你来的。”
简柔拿帕子拂过眼睛,偏过头去,只见眼前少年垂着头,全然没有谋事时的阴鸷。
流畅的脸型全然藏了进去,唯有那白如雪的肌肤亮得发光,也是,礼部便是如此,不用风吹日晒,这肌肤自然是好。
简柔抬手捧起他得脸,望着那双褪去愧疚的眼睛,声音轻轻的,如羽毛一般一点一点拨动着他的心弦:“是我不好,本该偷偷哭的,却又不小心被你瞧见。”
原宇澄微微侧头,修长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软软柔柔的,根本不像是一双男人的手。
让人不忍心去推开,几近要贪念下去,简柔还是收回几丝理智,听他说道:“柔儿,此行花城,岳父的事情,我一定会查清。”
其实魅人之术,她学过,可从未在他身上用过。
而她初了这娇俏的身姿,怕是什么都给不了他,于是锁住他那干干的唇。
倾身就凑了过去,可就在覆上的那刻,硬硬的,竟是他侧过来的拇指。
两人皆是尴尬地拉开距离,原宇澄将那根手指握在掌心,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不是不喜欢你。”
简柔趁他慌乱,在他的脸颊轻轻一吻:“我知道,你是爱重我。”
说完也是垂下头去,原宇澄更是红了耳根:“我还有事。”
瞧着他逃窜的神情,简柔一笑,这哪还是那个算尽人心的原宇澄。
她摸着自己的心,好似很静,装的久了,连她都分不清刚才是报答,还是起了爱意。
原宇澄刚推到院落,就听到门口赶人的声音:“哪里来的人,还敢冒充大殿下?”
门口的侍卫并未打算停止讽刺,原宇澄在他身后都能听到那一句越发趾高气扬的话:“若你真是大殿下,四殿下怎会不知,又怎会不来迎你。”
也不知花府从哪里寻来的人,连令牌都不认识。
“只是事多忙忘了,来得迟了,就成了你们怠慢大殿下的由头,去管家那自领十杖。”
原宇澄自然要费力圆一下,毕竟在大殿下眼中,他可还是那个儒雅公子。
整句话不轻不重,看似在圆,实则没有半点怒气在里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娇滴滴的姑娘在跟他们开玩笑。
当然,他们是知他身份的,连主子都敬他十分,自然不敢不从。
温以安倒是不习惯这种阴阳怪气的场合,索性谈和:“四殿下,您还真是误会他们了,这年头坑蒙拐骗,千人千面的,多了去了,他们也是尽忠职守,训斥一句也就算了。”
这是原宇澄第一次正面与温以安交锋,洛城时就常听别人说,她与大哥惯会阴阳戏结合。
如今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
“温姑娘善解人意,我替他们谢过,还请随我入内休息。”
原宇澄作为吏部挑大梁的,自然是迎来送往最为游刃有余。
嘴角的笑意也是恰到好处,温以安一笑回之,随后便看向原宇宪。
这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甚至还在想,若是这两人同时争那皇位,绝对是一场好戏。
可惜都没有问鼎之意,只是通过过往一切,平白想象一下那胜景。
原宇澄带他们去了一个院落,整齐划一、布置合理,种的是他们最喜欢的梅花。
竟然是早已猜到回来,只是可惜这梅树上的花撑不了多久。
但不免要夸奖一下这催花之人,全了礼数:“四殿下真是厉害,花城四季如春,竟然也能种出梅花。”
“世上无不可为之事,只在于想不想为。”
原宇澄的手拂过那洁白的花瓣,花是有了,只是那香味却没有。
纵然他有这逆转四季之能,也并非能完完全全还原原本之物。
东张西望的原宇宪说出了他未说之话:“能一睹梅花之颜足矣,只是不愿见凋零之像,还得劳烦四弟换些应季的花吧。”
要保留这梅花之姿,他就得着人每三天培育一批进行轮换。
这些也只是想想,毕竟他没有准备第二批,早就猜到这批梅花的使命就是匆匆一瞥。
要怪,只能怪他的大皇兄向来追求完美,特别是心爱之物。
甚至在温以安身上,都能寻到完美的称呼。
她温柔、坚毅、聪慧、耐看,几乎所有美好的词都能用在她的身上。
就在见她的第一眼,原宇澄便知道他的大哥从来不是履行什么婚约,不过是在掩盖早已沦陷的表象。
是很好,但过好之后,让人觉得生活中,这种人寥寥无几。
还是他的柔儿真实,让他觉得安心。
纵然他知道柔儿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复仇。
人性就是如此,直接明了,而他们之间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只要不揭穿,那就是两情相悦之人。
故而他也不喜待在这里,因为他们就是世人上下求索,还是求而不得的那对人。
“稍后我便吩咐人过来换,你们舟车劳顿,我就不再打扰,如有吩咐,唤人招呼一声就行。”
离开时,原宇澄走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