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一遭出门倒是很顺利,晓柔救人心切,和田伯分两拨寻找。晓柔每天早出晚归,两个月后,带着‘五彩浮萍’归来。
田睿醒来时,已是服药后的第二天下午,他坐起身来,只觉头脑清爽,浑身上下消失的气力,忽然又回来了。
他呆呆地站在房中,刹那间眼前又浮现出那天的场景:一名将军浑身是箭,鲜血淋漓,跟着便是行凶者张牙舞爪向自己扑来,不由得抱头大叫一声。
“呀”的一声,房门开了。几个女子走了进来。最先那妇人五十来岁,云鬓凤钗,姿容秀丽,中等身材,微微发胖,正是田睿的母亲。身后四个女子,都是丫鬟打扮。
田夫人张开双臂,把田睿抱在怀中,喜极而泣:“我苦命的睿儿,你终于醒来了。别怕,别怕。坏人不会来了。睿儿,你大病初愈,不要想以前的事了。”
田睿问道:“爹爹在哪里?我想他了。”
田夫人一怔,擦了擦眼泪,柔声道:“睿儿养好了身体,等你爹爹回来,好不好。”
田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晓柔要岔开她们母子的哀伤之情,说道:“夫人,要不要给少爷做些吃的?”
田夫人“啊”地一声,道:“对,对!睿儿这么久没有胃口,可饿坏了吧。晓翠,快,去把厨房里的燕窝粥端来。”
晓翠抿嘴笑道:“是。”快步出房。
少时燕窝粥端来,田睿饿得紧了,一番狼吞虎咽。
田夫鼻子一酸,上一次见儿子吃得香甜,已不知是在多久之前,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看着儿子无忧无虑的脸,想到他不知何时才能与他的父亲相见,不由得愁肠百断。
晓柔见田夫人眼圈红红的,又要掉下泪来,忙问道:“夫人,‘五色浮萍’如此神妙,咱们是不是再取一瓣,给少爷服下,根除毒性?”
田夫人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员外嘱咐过我,这灵药但凡见效,用一瓣便已经足够。寻常之人不能多服,以免折消自己的福分。”吩咐晓柔将“五色浮萍”好生收起,用清泉水培着。
那“五色浮萍”彩色长久不退,满府弥散出淡淡的清香,怡人心脾,闻后令人神清气爽,精神倍长,端得是好宝贝。
田夫人拜谢菩萨,感激田氏祖上庇护后人。虽然之前的事一趟趟折腾得家中损失惨重,只当破财免灾,也不再放在心上。
两天后,县衙来人送来一封请帖,邀请田睿到县令府上赴宴。
田夫人大喜,心道:“想来高县令知道了睿儿痊愈的消息,就此回心转意。我的睿儿好得及时,还是有点福气的。”
她嘱咐儿子道:“睿儿,你若做了县官大人的乘龙快婿,以后在莒县自然是顺风顺水。休要想以前的事情,在高县令他们面前,一切听从安排,切莫失了礼数。”
田睿点头称是,田夫人请田伯置办了一份厚礼,给儿子带上。
田睿第一次到县衙,但见屋宇气派,朱红大门,几名衙役穿着新衣,在外迎候宾客。一进去,只见梁上悬着一块黑漆大匾,写着“爱护一方”四个金字,下面落款是青州府的知府大人。
田睿报上姓名,一名衙役客客气气将他引入堂中,便要走开。
田睿轻轻拉住了他,问道:“可有什么地方让我效劳的?”
那衙役摇摇头,笑道:“公子是客人,哪里用得着动手?只待稍后吃喝便是,”
田睿心中微觉诧异:“怎么到现在还把我当作了外人?”
此时到来客人已经不少,堂中将近坐满。田睿越来越觉得奇怪:“按照母亲所说,县令今日唤自己前来,是考校自己人品的,如何用得着请这么多人?”
再过片刻,堂中忽然安静下来,原来是高县令到了。
高县令一身锦衣,来到众人面前,朗声道:“多谢各位赏脸,今日请大伙儿前来,是为了小女的亲事。”
众人纷纷叫好,田睿心下甚喜:“母亲所料果然不错。”
一位客人笑道:“县太爷选得哪位乘龙快婿,快让大伙儿见见吧。”
田睿脸露微笑,站起身来,悄悄向高县令身前走近了几步。
却见高县令回转身去,拉着一名少年的手,道:“此乃姚员外的公子姚庆,以后还要请各位多多关照……”
田睿一听之下,错愕万分。霎时之间,只觉犹似五雷轰顶,呆呆站着,眼中只觉白茫茫一片,耳中听到无数杂乱的声音,却半点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过了良久,田睿回过神来,宴席早已开始。田睿坐在第二席上,正是由姚庆作主人相陪。
酒过三巡,姚庆见田睿木讷,别人举杯,方才一起喝上一杯,此外便是静静坐着,不像其他宾客那样主动向自己敬酒,不由得暗暗生气,心道:“就是这傻小子,活脱脱一个癞蛤蟆,居然差点当了县太爷的女婿。”
当下拿起酒杯,坐到田睿身旁,道:“来,阁下少年英才,咱们多亲近亲近,一起喝上几杯。”
田睿点头称谢,仍是寡言少语。今天的事情大出他之意料,不由得恍恍惚惚,魂不守舍。
姚庆相貌堂堂,穿戴更是十分考究,显得富贵高雅。田睿一见之下,竟有些自惭形秽,寻思:“莫说知县的千金是因为我中毒而和我解除婚事,就算我未遭横变,又怎能比得上这位姚公子?”
他心中失落,和姚庆说话,不免显得心不在焉。
姚庆家世不凡,日后又要做知县的女婿,当然自视极高。这一晚他招待客人,拉下身段,却连碰了田睿几个冷脸,依着他平时心性,早就要发作。只是一来是在岳父家中,二来今日乃是自己的好日子,当下强抑怒气,连连向田睿敬酒。
田睿倒也酒到杯干,不知不觉已喝了十几杯。他平生第一回饮酒,到此时已大有醺醺之意。
姚庆心想:“你这小子太也没有眼力劲儿,虽然今天你是客人,也不看看我是什么来头,对我竟然爱答不理。今日便灌醉了你,叫你在众人之前出丑,也好让泰山大人知道他的选择果然没错。”
眼见田睿醉眼惺忪,酒意已有八分了。姚庆笑道:“咱们今日高兴,定要喝得尽兴。来呀,快快给田公子倒酒。”
府中下人连声答应,上来倒酒。田睿知道自己酒已到量,忙站起推辞。姚庆只是笑道:“不妨不妨,再喝几杯。”
又喝了五六杯,田睿酒气涌将上来,不小心将身前的杯筷拂到了地下。
同席的人都道:“田公子醉了。喝杯热茶醒醒酒。”
姚庆笑道:“年轻人哪有这么容易醉的?田老弟,干了!”又跟他斟满了一杯酒。
田睿迷迷糊糊,举起酒碗,骨嘟骨嘟的喝下,只觉肚中江河翻滚,突然间张嘴大呕,腹中酒菜淋淋漓漓的吐在桌上。同席之人一齐惊避,姚庆却不住冷笑。
田睿这么一呕,登时成为大厅上众人眼光所聚之处。县令夫妇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小子如此上不得台面,在这等场合出丑。”想起曾经差点把爱女许配给她,心中更增加鄙夷之意。
高府两名家人过来扶住田睿,姚庆道:“田老弟,你歇歇去!”
田睿道:“我……我没事,不用……不用。”
姚庆微微冷笑,手一挥,两名家人左右扶持,硬生生将田睿架入后面厢房中休息。
田睿这一醉,直到黄昏才醒。他站起身来,只觉头痛欲裂,走出房来,才想起这里正是高县令府上,宴会上的情形浮上心头,不由得心中大是羞惭,失魂落魄,告辞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