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车。
西装外套折在程斯樾的左臂,他右手捞人。
只捞到空气。
许是面子丢光了,程墨丧着脸,负气离他一臂开外的距离。
“喂。”他平移几步,说话间便来到她的身边,“你把裁判鼻子砸断,却跟我撒气?”
程墨脸上的光,被男人的影子拢住。
“本来不生气。”她愤恨道,“谁让你笑那么大声?!我让你笑!”
拳头砸到男人宽阔的胸膛。
程斯樾由着她砸,只道:“不疼吗?”
“你别装!你会疼?你的肉比铁板还硬!”
“我说,你的拳头不疼吗?”他握住她的手,揉了揉。
程墨抡起双拳,想揍他的心更强烈了。
程斯樾拖着懒洋洋的调子:“要不你变成八爪鱼,保证给你扇爽了。”
八爪鱼。
程墨仰头瞧他,暖黄灯光打在他身上,发尖淬金,睫毛落下整齐的阴影,那对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脸。
别人很难想象程斯樾私下是这样的人。
“瞧什么呢?”他把西装盖到她头上,团成一团,隔着西装摩挲那颗小脑袋瓜子,“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宽大的西装落在程墨头上。
微咸的海风将她温柔的罩住,这是独属于程斯樾身上的味道,回味之后还裹挟鸢尾花和琥珀木的味道。
西装下的女孩子难得乖了一回。
程斯樾抬手想掀:“别闷坏了——”
石化的西装人有了动静。
女孩子双手抛高西装,宽大的衣服将两人的脑袋一起罩住。
光阴瞬间慢下来。
暖黄的灯光不见了,细碎的声音静音了,真实的世界消失了。
他俩躲在无边黑暗里,唯有靠呼吸确定彼此的存在。
这里的空气有些灼热,他的喘息声一起一伏,似空山幽谷薰风忽起,在她心头落下丝丝暖意。而她的呼吸如晨间薄雾,如初发芙蓉。
大手和小手不自觉地缠在一起。
程斯樾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他垂眸看见女孩子的眼眸亮如琉璃,她也仰头望着他,眼底灼烧起一股强烈的渴求。
程斯樾声音缱绻:“你主动的。”
本以为女孩子会不好意思,没想到声音的主人自带刁蛮:“我好想亲你。”
他喉结一滚,脸不自知地烧起来。
程墨看不到他的表情,柔软的小手捏捏他的掌心,“程——”
嘴刚甫出一个音节,她的后颈一阵温和,程斯樾抬起另一只手,扶着她,迫使她靠近自己。
“亲就亲,”他额头亲昵地抵住她的,“还要礼貌地,咨询我意见么?”
他又不是开律师事务所的。
被他气到,程墨气呼呼地踮起脚,嘴唇气势汹汹覆住他的唇。
生涩中带着些许没轻没重。
程斯樾更热烈地反馈回去。
女孩子的嘴唇像一朵粉粉的。
湿润的舌尖舔了一口。和想象中一样的味道,清甜香软。
供给她的氧气越来越少,她难受地张开嘴。
男人攻进去。
女孩子忍着羞恼,手臂箍住他的脖颈,直面攻击,无所畏惧。
她不再温柔,每一道呼吸都带着反攻的意味,兴许是天生反骨,她不允许他赢。
两人呼吸交融,西装不知何时掉在地上,没人关心六位数的手工定制西装,女孩子甚至抬脚踩在它上面。
程斯樾微微蹙眉,唇瓣传来痛感。
他没敢反抗,老实地任由强盗在脸上四处搜刮。
直到。
强盗头子一口咬了他的舌头。
他哼了一声,呼痛。
女孩子终于舍得睁开眼了。
她双唇透出艳色,透亮水润,双颊绯红,清亮的眼睛露出些许得意。
“好亲。”
她像一个强抢文弱书生的女山贼。
“……”
程斯樾只觉双唇阵阵痛感,连带脸颊也火辣辣的。
“你属狗吗?”他告状精上身,指着嘴角,“破了,你咬的。”
程墨凶回去:“就咬你,你拿我怎么办?”
男人的气势瞬间弱了,又指下巴:“还有这儿,我疼。”
始作俑者别开眼睛,不去看下巴上的咬痕,推卸责任:“太黑了,没亲准。”
程斯樾被她气笑了:“要冰敷,你,给我敷。”
他牵着她往厨房走。
刚进厨房。
脚齐齐顿住。
八目相对。
韩嫂和顶顶站在冰箱前,一人一狗,一动不动。
“……”
韩嫂红着老脸,睁眼说瞎话:“我在给太太炖燕窝,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
顶顶吐舌哈气,脑袋一歪:“汪唔~”
程墨的脸由红变紫,“呀”了一声,慌不择路往外跑。
韩嫂拿出冰敷袋,程斯樾不要。
在老婆面前呼痛示弱,只是他的情趣。
韩嫂领会主人的意思,麻溜取出冰柜里的冰激凌,递给程斯樾。
“这个口味,太太肯定爱吃,还能冰敷。”
韩嫂重点强调“冰敷”。
程斯樾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有些人配享太庙。
别墅很大,算上次数,这是程墨第二次来。
她火急火燎跑到二楼,随手拉开一扇门,冲进去,关上。
两手在脸颊边狂扇数下降温。
原来,程斯樾家里不止一个活人,也不止一个活物。
所以,那四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都看见了!
“……”
程墨呼吸未稳,睫毛颤巍巍地打量屋内环境。
这个房间的装饰和程斯樾的品位全然不符。
他在公司旁的那间公寓,装修风格寡淡清冷,挑不出错的黑白灰,连客房都是这样的布置。
而程墨走到床前,床上铺着奶蓝色细条纹床品,被子和枕套四周缀有一圈松软的豆豆绒球。她用细白的指尖触碰成排的可爱绒球。
绒球调皮地荡着,她的心也被触了一下。
松软的床,和小时候白日梦里的一模一样。
另一侧的收纳柜上,一枚闪闪发亮的银色奖牌摆在质感极佳的奖牌展示框。
程墨走过去。
原来是它。
高中走狗屎运得来的铁饼银牌,被小心翼翼地收纳着,右边还有一张她的比赛照。
十五岁的她举着铁饼,青葱似的身体,明明很瘦却带着强劲的生命力。
她将铁饼掷出去的那一瞬间,蓬勃的爆发力被框定在小小的三寸相纸中。
照片是同学durian用拍立得拍的, 运动会后程墨随手插进本子里。
程斯樾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她垂眼一直盯着照片。
照片是在被程家清走的行李里吗?
还是。
程墨眼睫秫秫颤动。
高一那年春季运动会,她获得铁饼银牌,奖品是一本黑色皮质笔记本。
当天是程斯樾的生日。
她把笔记本送给他。
程斯樾看见笔记本上烫金的大字“明阳高中第33届运动会银牌奖励”,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小满,我马上要回美国了,你就送我这个啊?”他懒腔懒调,程墨以为他看不上眼,作势要抢回来,程斯樾把笔记本死死按在怀里。
程斯樾:“送我的东西,哪有抢回去的道理?我二哥没给你零花钱么?”
才读高一的女孩子认真看着他:“四叔,我没什么财产,现在吃的穿的,都是程家给的。”
她眼睛落在那个笔记本上:“这个本子,不是用程家的钱买的。”
“是我靠自己的能力得来的,我想把真正属于我的东西送给您。”